第三章 一箭双雕的保票 (1)

乱世呔商

第三章 一箭双雕的保票 (1)

亨通金店因得罪“天长顺”钱庄遭遇挤兑风波 , 危急关头作为老乡的李长 林忽生一计……金店掌柜崔跃扬同时在两个侄子的保票上盖上大红印章。

奉天鼓楼西街, 亨通金店。

亨通金店门口一长方形金漆木牌, 两面中间贴有木雕金锭金叶,上边两侧 分别上书 “本号收买荒银首饰,卖锭金叶”,字迹年深日久,有些暗淡 。 屋内 对着门口的墙上挂着一个木质方形牌子,上边写着 “经营首饰 、 存放款 、 银钞 兑换业务”。

几个顾客进进出出。 三个伙计中有一个在招待顾客, 另外两个整理货柜: 将几个柜台里的某些货物拿出,麻利地包装好放进首饰箱。

跃扬走进金店营业室, 催促整理货柜的伙计:“快点啊,送货的马上就来

了, 你们得支应着!”“哎!”

跃扬环顾四周, 见喜良的位置没人,问旁边一个伙计:“崔喜良呢?” 那伙计看看身边同伴, 说:“刚才……出去了。”

“多大会儿了?”

“有一阵子了。”

跃扬皱皱眉, 嘀咕着往门外走:“这小子咋又跑了! 越是缺人手, 他越是 溜得快呀!”

子恒背着行李走到亨通金店门口,看准了店门口的牌子, 欲进门, 与跃扬 迎面碰上。 子恒看着跃扬, 跃扬也盯着子恒, 见他关里人装束,有些疑惑, 但 终究没有说话,二人擦肩而过。

门口的伙计见了子恒, 招呼道:“您要兑钱吧?”

子恒答: “不,我找崔掌柜的!”

“你是……”

“哦, 崔掌柜是我表叔!”

所幸跃扬并没走远, 已然听见,返回身来。伙计指指子恒:“崔掌柜, 他 找您!”

跃扬打量一眼子恒: “我就是崔跃扬,你找我?”

子恒也打量一下跃扬,说:“我叫周子恒,家是乐亭齐各庄……”

“哦,我知道了,” 跃扬脸色缓和起来, 说:“你爹是齐孟之?” “对, 我有个哥哥叫齐闰生。”

“我想起来了, 你是从闰生姨家过继来的孩子, 姓周!”

子恒点头道:“对,对!我叫周子恒!”

跃扬笑道:“那快进来吧! 这是……刚打老家来吧?”

“嗯。” 子恒随跃扬进了金店。

“家里都可好?”

子恒稍一迟疑:“还好。”

“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还有点事儿, 回来咱回家啊!” “您忙!”

跃扬对伙计们说:“这是我侄子,关照下子啊!”

伙计们应着:“好咧!”

跃扬匆匆离开。

子恒卸下行李, 拘束地坐在金店里侧一角, 看伙计们忙活。

外边有人喊: “送货了……”门口一伙计应着: “来咧!” 几个伙计放下手 上的活计纷纷出门卸货, 子恒忙问: “我能帮上啥忙不?”

一伙计一招手:“想干的话, 帮我们搬搬!”

子恒痛快地应着:“好!” 子恒跑出去跟伙计们搬运箱子。

半个时辰后, 跃扬回来了,看着子恒动作生涩却很卖力的样子 ,一阵高兴, 过后却感到有些酸楚……

夜幕降临,“天福茶馆”门口彩灯闪烁, 华灯映照着大幅宣传海报上柳香 的笑脸。

前台响着鼓点,后台的演员们忙碌着 。 少磊在后台门口迟疑了一会儿, 向 里望去, 没看见柳香的影子,正疑惑着, 一个人影挡了过来, 惊声尖叫道: “呦, 这不是术少爷嘛!” 少磊定睛, 原来是黑梅子。

“在门口杵着啥? 快进来坐!” 黑梅子比划着招呼少磊进屋, 自己则坐在柳 香的位子上, 翻找着各种用品。

“柳香呢?” 少磊进门问。

黑梅子意识到什么, 停止了翻找, 转脸对少磊说:“哦, 柳香她……应该 不会来了吧? —我猜啊!”

“为啥不来呀? 她不干了?”

黑梅子一摆手:“咳, 你还不知道吧? 柳香快嫁人了!”

少磊一惊, 觉得这事很突然, 追问着:“嫁谁?”

“这个……应该是乔九爷吧!”

少磊大惊, 起身追问:“咋回事?”

黑梅子吓了一跳, 道:“具体的……我也说不清, 反正……听说 ……乔九 爷向她求婚, 她好像答应了,我也是听说的……”

少磊无心再听她呀罗嗦, 转身慢慢走向门口。

庄老板进门,环视一圈, 嚷着:“柳香呢? 怎么还没来? 琴师都上场了……谁 知道她干啥去了?”

黑梅子正对镜梳妆, 道:“庄老板, 您看包厢里乔九爷没来, 那柳香能来 得了吗?”

庄老板愤愤道:“合同还没到期,我管他八爷九爷!”

黑梅子打扮停当,对镜左看右看, 说:“庄老板,要不,我先上场得了?”

“你? 你能唱铁板 《杜十娘》 吗? 海报我都贴出去了, 客人们可都是照着 我这改良版的 《杜十娘》 来的,我可不想砸牌子!”

黑梅子撇撇嘴,不吱声了。

庄老板抬眼看见一旁的少磊, 立即招呼:“少磊! —啥时回来的?”

不等少磊回话, 庄老板像见了救星似的拉住他说:“你来得正好! 今儿个 柳香恐怕来不了了, 台下都嚷起来了!我知道你会唱 《杜十娘》 , 给老哥救一 场, 咋样?”

少磊一心想着柳香, 心思根本没在大鼓上, 听庄老板这么一说,不禁有些 意外,正犹豫着, 庄老板把一身演出服拽过来给少磊披上, 说:“看在老乡的 情份上,不管咋样, 你帮我一把! 至于酬劳你放心, 绝对……”

少磊推辞: “我不是为了钱—”

庄老板用个手势制止他, 央求:“为啥都好, 就算为了柳香……” 少磊拉过衣服,边穿便往前台走, 庄老板如释重负地瞅着他背影。

观众见上台的不是柳香, 议论纷纷, 待少磊站定, 台下渐渐静下来, 继而鼓 板一响,少磊开口唱:“千古伤心杜十娘……”台下先是寂静, 紧接一片掌声。

庄老板坐在后台, 跟着鼓点打节拍, 道:“这术少磊还真是唱大鼓的料!”

少磊在台上唱到 “……金钱买恩爱早晚也是枉然”一句时, 柳香恰好赶到 戏院, 望着台上的少磊。 少磊似乎也看到了柳香,二人泪眼相望。

演出完毕, 少磊和柳香到北市场夜市上逛小吃 。 一字排开的小摊上, 各种 小吃冒着热气,卖家吆喝着:“卤煮……糖葫芦……油火烧……”

少磊点了两碗油茶, 腾腾的热气干扰着二人对视的目光。

少磊问:“就算你没收到信, 连招呼也没打一个, 就把自己嫁出去了?”

柳香反问:“只许你回家成亲, 就不兴我订婚?”

少磊急道:“谁说我成亲了?我只不过回去念了几天书, 没收到你的回信, 心里惦着你, 学不踏实, 总想着跑回来看看你,我就退了学,准备回来,哪想 到直奉开战, 断了客运, 于是我就走着,不小心把脚崴了,我瘸着脚走, 同伴 心疼我, 背着我走,我给人家一路唱大鼓……总算跑了回来, 你却—”

柳香轻轻啜泣着。

少磊接着说:“你说我回去成亲, 没有你我能娶谁?”

“你别说了!” 柳香哽咽着,“我也不愿意这样……”

少磊似乎看到了希望:“那我们重新相处, 好不?”

柳香摇摇头:“我已经答应乔九了, 他是啥样人你知道,我红口白牙地应 了人家, 咋着也不能反悔了!”

少磊双手捧着油茶碗,刹那觉得分外冰冷。

亨通金店。

灯火通明, 金店里依旧一片忙碌 。 喜良跑进来, 看看大家道:“呦, 还忙 哪?” 没人理他, 大家各干各的。

喜良看子恒脸生, 招呼道:“兄弟, 新来的?”

子恒应着:“哎!”

跃扬从里间走出, 见了喜良叫他:“喜良,你过来一下!” 喜良应着走过去。 伙计们看看他的背影, 议论道:“啥人哪! 说跑就跑, 拿这儿当大街了?” “还不是仗着他叔是掌柜的!”

“掌柜的有啥了不起?我姑父还是东家呢, 谁像他乱跑!”

“听说他是唱影的!”

“这种人更靠不住!” ……

子恒默默听着,不觉间对这个喜良多了几分反感。

金店打烊后, 跃扬带子恒回家。 子恒背着行李跟着跃扬七拐八拐, 进了一 个比较宽阔的胡同, 子恒注意到旁边“东陵胡同”的标志。

路上, 跃扬问子恒:“你多大了?”

“十六了。”

“念过书吧?”

“没念多少, 九岁才上的学, 考上中学只念了一个多月。” “不少不少,我就知道, 你爹是教员,很重视孩子们的教育!” 子恒想到了闰生哥, 越发觉得自己对不住他。

跃扬指指前方:“家就在前头!” 说话间便到了, 子恒观察着面前这个青砖 院墙衔接的挂着两个红灯笼的飞檐 。 跃扬轻拍两下门 ,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妈子 打开了门, 道:“您回来了!”眼睛不由打量着他身后的衣着清苦的陌生人。

跃扬介绍:“这是我表侄子, 刚从乐亭老家来!”

老妈子立刻热情相让:“哦, 快进来!”

跃扬介绍老妈子:“咱家里人, 叫蒋妈也对, 叫蒋婶也中!” 子恒按照家乡惯例叫了声:“蒋婶!”

崔宅, 客厅。

子恒将带来的几把白苗笤帚送给崔家表婶。

表婶很高兴地收下:“这白苗笤帚不便宜, 体面人家才用呢!” 蒋婶进来告诉表婶: “厢房收拾好了!”

跃扬对子恒说:“先去西厢房休息, 明天再给你接风。”

子恒连说: “不用麻烦。”

崔宅, 西厢房。

子恒放下行李, 打量房间—土炕 、 炕桌、 长凳 ,一截蜡烛在红漆柜子上 跳跃着烛光, 映出四面墙壁上斑驳的淡绿色墙纸。

子恒如释重负往炕上一趴, 隔壁屋子似乎有动静, 听着听着,不一会儿就 睡着了。

清晨, 窗纸微微泛出白亮的光。

子恒眯着眼, 努力清醒着 。外边传来哼哼唧唧吊嗓子的声音。

子恒渐渐清醒了, 坐起身才发现, 自己和衣睡了一夜, 连铺盖都没打开, 半个身子缩进褥子, 所幸火炕是热的, 才没被冻醒 。 子恒穿鞋下炕, 抻抻棉袄, 笼着袖口走出门去。

喜良见了他倒是热情, 打招呼:“你醒了? 昨儿个在金店看见你, 没想到 是亲戚, 六叔说我比你大,我就直呼你名了!”

子恒点头道:“哎,我叫周子恒。” 子恒明知该叫人家“表哥”, 可这俩字 儿转了不止一圈始终吐不出口。

喜良一笑, 好像并没放在心上。

崔宅, 饭厅。

早饭时, 跃扬特地借这个机会让家人和子恒 、 喜良都相互熟识了一下。 子

恒发现跃扬家还算简单 :一双儿女,一个在老家, 另一个在北京, 都已经成家 了, 奉天这个家里只有跃扬和老伴,看大院的蒋叔和蒋婶是老家人, 再有就是 喜良了,是跃扬的亲侄。

喜良怕子恒拘束, 总是找些话题活跃气氛, 子恒这才在谈笑间含糊地叫了 声 “喜良哥”。

跃扬对喜良说:“吃完了你就带子恒去店里。”

鼓楼西街。

天刚蒙亮,二人走在路上, 子恒说:“金店的规矩……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喜良笑道:“金店规模小, 六叔既是东家之一又是掌柜的, 几个店员都是 东家们从老家带出来的诚实可靠的孩子, 所以规矩不多, 全凭自觉!”

子恒一下子明白了喜良为啥总能偷偷跑出去 。 没等子恒问, 喜良主动说起 了自己的情况:“我不明白六叔为啥那么听我爹的!我从家里跑出来就是为了 寻个地方踏踏实实的唱影,哪成想他们勾结起来管我!我爹还让六叔想办法把 我保到茂兴源之类的大商号学买卖……我才不去呢!关家影班昨儿个就到奉天 了, 现正在北市场驻着呢! 子恒你说,我偷着我爹拜师学艺, 如今要不唱影, 不是全白费了嘛?”

子恒同情地点点头:“说得是!”

“再说了, 唱影有啥不好啊?我媳妇都没拦着我!”

子恒惊道:“你都成家啦?”

“嗯,” 喜良平静地说, “我本打算让她跟着影班一起过来,哪成想,她不敢。” “你跑就跑了, 你媳妇再跑出来, 还不把你爹气坏了?”

“我就不明白了,我又没干坏事, 他生啥气呀? 生气能解决问题吗? 真是 的, 想不开!”

子恒体会着喜良的苦楚, 渐渐地不觉得他有多讨厌了。

亨通金店门口。

喜良帮助子恒将门板次第打开。

子恒看着一个伙计从柜台里搬来木凳, 另一个手拿幌牌的伙计踩上去, 小 心翼翼地将 “亨通金店”的幌牌挂到幌钩上,一边嚷:“请幌子喽!”

子恒问喜良:“啥叫请幌子?”

喜良道:“你有没有听过有句话叫—金招牌,银招牌,稀里哗啦挂起来!” “哦,是这么回事啊!”

喜良看太阳即将冒出头, 就踌躇着不愿再进门。

子恒说:“喜良哥, 你有事儿就先忙去吧, 柜上由我支应着, 昨儿适应了 一晚上,我觉着我能中!”

喜良高兴地说:“那敢情好, 六叔过来喽, 你就替我遮掩一下, 咳, 他早 就知道我待不住, 就算你啥也不说, 他心里明镜似的! —就这样吧, 子恒, 那我走了啊,有事儿就到北市场找我, 打听关家影班,一准儿找着我! —走 了啊!”

子恒目送喜良走远, 转身进了金店。

亨通金店。

子恒站在柜台里负责存取款业务的记账, 这本来是他和喜良两个人的事, 喜良不在, 子恒一个人管着, 好在这毕竟不是金店主要业务, 存取款的人并不 是很多, 子恒在旁边伙计的指点下, 还算能应付得来。

晌午刚过,一个长着络腮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