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任重道远
严萧潇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别这么说他。其实也不能全怪他，过去我可能是有点不顾及别人的感受。那时候年轻气盛，我这人太争强好胜，尤其不愿意别人因为我是初中生就看不起我。心里老是憋着一股劲儿，就想证明初中生怎么就比高中生差了。结果呢，表面上争了面子，实际上却伤了别人的自尊心。所以啊，现在我常常想，要是能回到二十年前，我一定不会再和师哥师姐们争这些。人生在世，一辈子多不容易，能有这么多师哥师姐护着，那是一种幸福。这种体会，还是我读大学的时候才深切感受到的。班上差不多都是我的师哥师姐，他们处处护着我、让着我，那种幸福感，真的满满当当。”
“谢谢师哥的理解，我一定会把您这番话转告他。”
“舒雅，你知道吗？咱们厂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又有这么多老职工，我心里压力很大。改革肯定会遇到重重阻力，但最大的阻力恐怕不是来自工人，也不是王师哥。”严萧潇望着滚滚流淌的长江水，不禁心事重重。
李舒雅轻声说道：“师哥，我明白您指的是谁。只怕真要动她可不容易，这么多年了，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个厂近二十年来，几乎已成了她的家天下。党委班子形同虚设，厂长责任制更是有名无实。丁书记一句话，谁都没办法。老太太现在就像厂里的皇太后一样。”
“明天职工大会之后，我就去拜见这位皇太后。”
“您这是要正面宣战吗？”
“呵呵，怎么会呢？她是现任党委书记，而我是部里任命的集团党组书记兼总经理，找老领导汇报工作，交流一下看法而已。尊重还是要有的，不过，她可不能给改革制造障碍。”
严萧潇的改革方针犹如两把利刃，双管齐下。他不仅在茜草坝的三个国有企业中雷厉风行地开展了大刀阔斧的体制改革，还与华玫集团进行了深入且富有成效的会谈。就在茜草坝大规模改革拉开帷幕之际，林燕翔和董芝兰带着华玫集团满满的诚意，踏上了前往江州的行程。
在林燕翔夫妻抵达江州的前一天，严萧潇与原党委书记丁安娜进行了第二次深度交谈。那天下午，严萧潇郑重地邀请丁安娜，前往位于茜草宾馆的茜草机械集团筹备处。
茜草宾馆坐落于原来的渡江码头，离江汽厂很近，却并不属于该厂的地界。这里原是江州大型机械厂的招待所，码头改建时，被市政府出资买下，建成了茜草坝最高级别的宾馆。严萧潇独具匠心，特意向市政府申请，租下整座宾馆，设立了筹备处。他此举意义深远，有意避开了将集团筹备处设在任何一个厂可能带来的尴尬局面。将筹备处独立出来，自然而然地营造出一种态势，向所有人宣告：这次的合并对三个厂一视同仁，不存在谁兼并谁的问题。就这一个看似简单的举动，便如一阵疾风，将江汽厂要兼并其他两个厂的谣言，吹散于无形之中。
这是丁安娜首次来到这个办事处。她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外面悬挂的牌子上——“机械部江州茜草机械集团总公司筹备处”，心中不禁泛起波澜：这个严萧潇已今非昔比，不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他轻轻一出手，就将自己和丁前进前期所做的努力，全部推翻了。
今年五十岁的丁安娜，已在这个位置上深耕多年。政治上的精明与老练，让这个从十年动荡中走出来的女人，拥有了翻云覆雨的能力。她并未因起家于动荡年代而影响仕途，自拨乱反正的1977年起，竟在江汽厂党委书记的位置上稳稳坐了十余年。
岁月从不败美人，却也在丁安娜身上留下了痕迹。她眼角出现了不少鱼眼纹，头发也渐渐花白，身材依旧丰腴，更添了几分老态。然而，她的眼神中依然透着威严，仿佛永远气场强大。尽管从江汽厂的办公楼到这里距离不远，她还是选择乘车前往。
此刻，她站在楼下，望着牌子，思绪飘回到严萧潇刚回来时，与自己的第一次会面……
那是在职工大会召开的当天下午。这次职工大会，完全出乎丁安娜的意料。严萧潇要召开大会，事先并未告知她。确切地说，他没有预先通知厂里的任何领导，而是直接以集团筹备处的名义，在整个茜草坝张贴了公告。三个厂分三天召开职工大会，第一个召开的便是江汽厂。
这一消息瞬间在整个茜草坝引起轩然大波。江汽厂内，人人奔走相告，脸上洋溢着喜悦；而其他两个厂的职工们，心情则复杂得多，既充满了惶恐与不安，又隐隐怀揣着希望。
当年的两件大事，早已在这个小小的茜草坝深入人心。一件是严萧潇这个小小的初中生，凭借自身努力，蟾宫折桂，一举考出了文状元的好成绩；另一件则是江汽厂冲天炉掀帽事故。就凭这两件事，严萧潇的名字，几乎在整个茜草坝家喻户晓。
此后，关于严萧潇的消息也不断传到茜草坝。比如他被部里公派留学德国，回国后的种种经历，在银阳差点被撞成植物人，在病床上沉睡一年多后，竟奇迹般苏醒，如今又被派回江州担任新的集团总经理。
所有这些充满传奇色彩的传闻，使严萧潇在这片土地上拥有了强大的影响力和存在感。而这一切，却让在茜草坝风生水起十多年的女诸侯丁安娜，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与威胁。
严萧潇不按常理出牌，第一招便打得她措手不及。就在三天前，她收到了部里颁发的正式红头文件，文件中明确写明了关于成立茜草机械集团总公司的所有相关内容，也清清楚楚地列出了严萧潇的职务和职权。
从收到文件的那一刻起，丁安娜便预感到大事不妙。如此突如其来的巨大变化，几乎预示着她的仕途已走到尽头。然而，她实在心有不甘。她无法相信，当年自己手下的一个毛头小子，有朝一日竟会站在更高的位置，决定她丁安娜今后的人生。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严萧潇竟然完全无视她这个曾经的领导，将她视为零存在！回茜草坝任职，既不告知她，还直接行使尚未正式成立的集团总经理职权，要召开职工大会。
丁安娜的愤怒，并非仅仅因为严萧潇“擅自”召开职工大会。她心里明白，按照部里红头文件，他完全有这个权力。但他至少应该有个姿态吧？如此毫无谦逊之意，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真正让丁安娜愤怒的是，她还没来得及想好应对这次大变局的策略，就被严萧潇一招打懵了。
紧接着，严萧潇的第二招更是让她怒火中烧。严萧潇在职工大会上公然宣布，在接下来即将开展的工作中，第一步，集团筹备处委托省里的一个会计事务所和审计所，全面接管三个厂的临时财务，并同时展开全面财务审计；第二步，对所有中层以上干部展开离职审查，随后进行必要的人员精简；第三步，重新确定干部和职工岗位，实行一员一岗。下岗干部不再享受干部待遇，将与下岗工人一同接受新的工作安排。
严萧潇还特别明确，未来新的分公司一级，相当于原来厂级的党委成员不得超过9人，只设书记一人，副书记两名，行政总经理一名，副总经理两名。党委成员由民主选举产生，行政干部由总公司任命。严萧潇最后还郑重承诺，不会让茜草坝的任何一个工人真的下岗失业，也不会让一个干部找不到合适的岗位。但有个前提，必须服从合理安排，任何人若不服从安排，可以选择辞职，或者留职停薪的方式离开工厂。
就在大会结束的当天下午，严萧潇来到丁安娜的办公室，两人进行了第一次对话。
“丁书记，我来跟您沟通一下未来集团的工作。”
“小严，你觉得还有这个必要吗？”
“丁书记，当然有必要。您是江汽厂的老书记，对厂里的情况了如指掌，尤其是对现任干部的情况更是熟悉。您的指导意见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这个厂的党委书记，还是你的老领导？可你觉得你有尊重过我这个领导吗？不错，你现在职务比我高。但你回来任职，要做这么大一件与江汽厂直接相关的大事，是不是应该第一时间跟我交底、通气呢？至少让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吧？可你却给了我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