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重振雄风胜当年
然而，国营企业要进一步深化改革，以及对国资企业实行关停并转的消息不胫而走。王谦琢磨不透部里的具体想法，可茜草坝小小之地，却有三个极为相似且同属机械部的大厂，这是众人有目共睹的。这就意味着，在未来的改革中，至少有两个厂可能面临被兼并或关停的命运。而这个命运究竟会降临到哪个厂头上呢？作为江州汽车起重机厂的厂长，王谦怎能不忐忑不安？
在这份忐忑之中，他迎来了严萧潇出任茜草机械集团总经理的消息。不言而喻，随着机械集团的成立，江州汽车起重机厂的历史使命也将画上句号，他将成为最后一任厂长。这种壮士暮年的悲催之感，不禁油然而生。
更让王谦难以接受的是，又是这个严萧潇。似乎他这辈子都注定要活在严萧潇的光芒之下。当年一同进厂时，严萧潇不过是个平平常常的初中生，在铸工车间学习炉前工，而自己则是响当当的高中生，在精密铸造车间学习精铸。
可没过多久，严萧潇便脱颖而出，刚满师就被任命为工段长。恢复高考时，他更是如同小鲤鱼跃龙门，一举考出江州文状元的好成绩。而自己却名落孙山，这种差距实在让他难以释怀。
好不容易第二次考上大学，他特意选择理工科，满心想着回厂大显身手。因为他觉得严萧潇学的是文科，应该不会回来，没了严萧潇的竞争，这个厂必定是他王谦的天下。可等他得知严萧潇大学毕业后，竟被部里保举公派留学德国，心里又开始不安起来。毕业后，他要求回厂，想趁着基层急需人才，而严萧潇还在留学的这段时间差，站稳脚跟。
这一次，也算天遂人愿，他被任命为副厂长，还追到了李舒雅，成了老厂长的女婿，接过了厂长的职位。谁料，严萧潇却如阴魂不散般，返回江州成了茜草集团总经理。
王谦神情烦躁，终于率先站起身来，说道：“爸，我办公室还有点事儿要处理，先走了。严总，您再坐会儿。”
严萧潇笑着说道：“师哥，您这可就不对了，咱们可是师兄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分了？我还打算向您请教不少专业问题呢，您可是南大理工科的高材生啊。”
王谦自嘲地笑了笑，说道：“什么高材生？还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怎么会呢？师哥，新形势下正需要您这样的人才，您肯定能大有作为。”
王谦依旧推脱有事，匆匆离去。
待王谦关上门后，李舒雅说道：“师哥，别理他，他情绪不好。”
李林森笑着说：“也不能怪他，你哥哥回来了，他心里难免不平衡。”
严萧潇却嘻嘻哈哈地岔开了话题，说道：“干妈，我晚上就在家吃饭啦，您给我准备啥好吃的呀？”
刘秀兰在厨房里回应道：“儿子，妈给你做辣子鸡，还有红烧鱼。”
“你在我们家蹭饭吃，你老婆小玉容咋办呀？”李舒雅笑着打趣他。
“玉容还没过来，她在蓝田坝家里呢。她已经辞职了，反正也不是厂里的人了。我打算让她去江州大学读书。”
“呵呵，真是爱妻心切，还这么心疼人，打算重点培养呢。”
严萧潇没理会李舒雅的调侃，转头对李林森说：“李叔，您是老厂长，您说说看，厂里的体制改革，第一步该做什么？”
李林森沉思良久，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第一步该做什么？我也说不好，老咯，跟不上时代喽。但工厂最要紧的事儿，我还是知道的。”
“行，您就说说这最要紧的事儿。”
“最要紧的就是人的事儿，工人的事儿，全厂工人的利益啊。”
“说得好！这就是工人阶级的利益问题，实际上也就是国家利益。工人阶级是国家的主人，是人民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这就是人民的利益。改革绝不是去伤害人民的根本利益，也不是单纯让国企工人下岗就能完成任务的。我觉得关键在于解放生产力。您瞧瞧咱们现在工厂的局面，明明只有十个生产岗位，却塞了六七倍以上的人，结果呢，一个人干活，三个人看着，剩下几个在边上站着。再看看干部队伍，厂部有一个厂长，八个副厂长，党委有一个书记，六个副书记，整个党委居然有35个党委委员！这样怎么能形成决议，怎么开展工作？开个会光扯皮就得花上几天几夜。再看看厂里的硬件设施，厂房破旧不堪，设备陈旧老化，产品落后，产能还极其低下。这种局面要是不改变，怎么去应对市场经济？所以必须大刀阔斧地进行变革，彻底解放生产力，更新设备，修缮厂房，摒弃旧产品，根据市场需求设计新产品……”严萧潇侃侃而谈。
李林森听得频频点头，李舒雅更是睁大眼睛，专注地看着他，心中暗自佩服：师哥啊师哥，你真是个奇才、大才，才来一天就抓住了问题的要害。只是真要付诸行动，恐怕难如登天。
李林森说道：“好小子，你可真是出息了。问题是看到了，可该怎么办呢？办法又在哪里？”
“是啊，师哥，就拿您说的只有十个岗位来说，那就意味着差不多六十个职工里，有五十个要下岗。这么多下岗工人可怎么安置？还有，您说得对，党委有35个委员，书记就有7个。假如我们实行精兵简政，留下一个书记，两个副书记，设7个委员，那是不是就有22个党委委员，其中包括5个副书记会失去工作岗位？还有副厂长、副科长，一大堆失去岗位的干部又该如何安排？”李舒雅尖锐地提出了实质性问题。
“精简下来的工人，我们不能把他们推向社会不管，必须就地消化，不能给政府增添压力。精简的干部也是同样的道理。但有一点不同，共产党的干部不能搞终身制，这是原则。所以干部必须能上能下，我们可以给他们安排工作，但不能保证都当官。”严萧潇接过李舒雅的问题，明确地回答道。
“我为什么要先召开职工大会？就是要让改革透明化，精简工作一视同仁。政策要向群众公开，方法也要向群众公布。确定工人岗位是第二步，所以精简也是第二步。在精简工人之前，我会先设法安排好新的岗位。我们必须先从干部队伍开始精兵简政，全员实行干部聘用制，先定岗再聘人，择优录取，一视同仁。党委成员全部重新选举，先确定党委班子的人数，报部党委批准，今后集团成立后由集团党组批准。”
李舒雅笑着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是不是也得下岗呀？”
严萧潇笑着说：“也有这个可能哦。没关系，你要是下岗了，就和罗玉容一起去读书，学费师哥我来出。”
一屋子人顿时哄堂大笑。
刘秀兰指着严萧潇说：“儿子，你一回来，家里的笑声都多了。你可要多回来几趟啊。”
“妈，我不走啦，就在家里搭伙，交伙食费。”严萧潇笑嘻嘻地说道。
“别说，自从两个妹妹出嫁，都在市里安了家，家里确实冷清了不少。我和王谦也就一周回家吃一顿饭。”李舒雅略带伤感地说道。
“你们过得好就行啦。所以我就想有个儿子，儿子能留得住，姑娘早晚是要嫁人的。”刘秀兰说着，竟抹起了眼泪。
李林森取笑她道：“瞧瞧你，还哭上了。闺女不就在江州嘛，你想哪个就去看看呗。哭啥呀，别让萧潇看笑话。”
严萧潇却继续逗她：“没事儿啊妈，明天我让玉容过来接您去玩几天，反正她还没开学，闲在家里呢。”
大家又一次笑了起来。
吃过饭后，严萧潇见李林森已略显倦意，便起身告辞。
李舒雅送他出门，严萧潇说道：“舒雅，陪我走走吧。”
“好啊，师哥。”
两人漫步到江边，站在二桥附近，遥望着对面的江州城。
“师哥，您有话想对我说吧？”
“舒雅，你回去跟王师哥好好聊聊。他的情绪不太对劲，国资企业改革是大势所趋，而且深化改革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师哥是技术型人才，其实并不适合搞行政管理。你跟他说，我希望他能支持我，未来的茜草集团非常需要他这样的专业人才。”
“师哥，我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他就是心胸太狭隘，见不得你比他强。这臭毛病跟了他一辈子，怕是改不了了。”李舒雅有些气愤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