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深入工人查底细
严萧潇满脸笑意，与他们闲聊起来：“这浇筑既是技术活，也是熟练活，多练习自然就能熟能生巧。而且浇铸工是个体力活，关键在于腰、腿、手臂这三处发力。腿要站得稳，前虚步带蹲，前面的腿脚尖着地，提起膝盖给胳膊助力。主要靠腰力，腰要微微下塌，富有韧性和弹力，才能保持好姿势。前面的手主要靠小臂和手腕发力，后面的手靠大臂把握力度，前臂胳膊肘放在前腿膝盖上作为支点，前手腕子根据个人习惯，可向外翻或向内。后臂要掌控好力度，角度随着前臂转动。特别要注意前手握住包杆的位置，因为这根杆子就像一杆秤，要学会运用力学杠杆原理，才能做到四两拨千斤，轻松完成浇筑……”
一番话说完，车间里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一位年约50岁的老浇铸工凑过来，对着严萧潇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师傅，您是行家，真厉害。银阳这地方历来铸造行当兴盛。我干了一辈子这个活，见过不少高手，论技术，我自愧不如，先服您。关键是这里面的门道，真不是一般人能说清楚的，就算说出来，也比不上您讲得透彻、明白。”
“是啊，师傅，您贵姓，能不能给我们这些年轻工人上上课？”
车间主任刘书凯听闻车间来了一位新师傅，浇筑技术堪称一绝，心中不禁纳闷：我怎么不知道车间新来了浇铸师傅？他没有参加那天的见面会，也不认识严萧潇。他赶来后，站在人群后面听了许久，果然发现此人是个高手。他正要分开人群挤过去，恰好看见厂长叶子涛匆匆赶来，便迎上前去问道：“厂长，我们车间啥时候新进了浇铸老师傅？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叶子涛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啊，厂子如今这么不景气，怎么可能招人呢？”
刘书凯指着人群中的严萧潇，说道：“那是谁？大家都说这个人浇铸技术是绝顶高手。”
叶子涛看过去，看清是身着工作服的严萧潇，不禁笑了起来：“你说他？”
“对啊。”
叶子涛凑近刘书凯耳边，低声说道。
“啊？不可能吧？”刘书凯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他就是巡查组萧组长？部里来的大员竟然是个浇铸工？我怎么都不敢相信。”
刘书凯的大嗓门一喊，所有人都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齐刷刷地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严萧潇。
“您就是部里巡查组的萧组长？怎么还会浇筑技术呢？”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
严萧潇笑着站起身来，解释道：“我本来就是从铸工车间出来的。不过我学徒的时候学的是炉前工。”说着，他指着化铁炉，走过去随手打开观察窗，看了一眼里面的温度，说道：“应该再过3分钟就可以出炉了，现在里面铁水温度大概是1320°。”
司炉工看了一眼仪表，惊讶得目瞪口呆，脱口而出：“神了，和仪表显示的一模一样。”
刘书凯和叶子涛一起走了过来。刘书凯拉住严萧潇的手，说道：“对不起，我真没想到您真的是铸工出身。”
“铸工怎么了？我们都是工人阶级的一员，并不低人一等。刚才那位师傅不是说，银阳历来铸造业兴旺嘛。民间高手如云，我这点技术不算什么。叶厂长，这位是刘书凯主任吧？走，找个地方聊聊。”
叶子涛、刘书凯陪着严萧潇走出车间后门，眼前竟是湘江岸边。如此巧合的位置，让严萧潇不禁想起江州汽车起重机厂，想起了那场事故中被毁掉的铸工车间。
“萧组长，我们工人对这次合作有很多看法，能说吗？”刘书凯心直口快，毫无保留地问道。
严萧潇回过神来，说道：“当然可以，我就是来了解情况的，尤其是咱们厂工人对这次合作的看法。刘主任，你但说无妨，畅所欲言。”
“那我就直说了。我是个大老粗，说话不拐弯。合作是好事，但不能让国营企业吃亏。我们厂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没钱、没市场、没拳头产品。要是能解决这三个‘没’，咱们厂肯定能翻身。可听说这次合作，要用厂里的码头和船队换资金。先不说别的，光有钱，没有产品、没有市场，这钱拿来有什么用？还贷款、发工资？还是让他们一伙人拿去吃喝嫖赌？还有这个码头，是厂里最重要的资源，是国家资产，能随随便便低价卖掉吗？”刘书凯越说越激动，情绪愈发高涨，嗓门也越来越大。
叶子涛拉了他一把，提醒道：“老刘，你小点声。让工人听见了，影响不好。萧组长，您刚来，可能有很多情况还不了解。厂里的码头千万不能卖，这是厂里重要的资产，也是能带来收益的地方。卖码头就好比杀鸡取卵。”
“哦，为什么这么说？”
“萧组长，这条湘江上，只有我们这个码头水深江宽，可以停泊大型船只。我们厂的船队都是大吨位的，原来是用来运输大型机器的，当初选址在这里就有这方面的考虑。这个厂早在清朝时，就是李鸿章办洋务时开办的，选在这里，还建造了码头。一是为了出货，也就是运输成品大型机器；二是为了进货，洞庭湖沿岸所有的铁锭、煤焦炭都可以通过这个码头运进来。我们厂在下游还有自己的生铁冶炼基地，我们用的生铁都是自己用铁矿冶炼的。八百里洞庭有大大小小许多铁矿和小煤矿，生产的铁矿和煤炭都需要通过这个码头才能进入银阳。银阳自古以来铸造业和机械制造业发达，就是因为这些资源的存在。把码头和船队卖了，岂不是自断财路……”
“恐怕不仅是自断财路，而是在自断生路！”刘书凯气愤地打断叶子涛的话。
严萧潇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南华国际如此急切地想要与重机厂合作，也难怪前一份草案逻辑混乱、含糊不清。他们就是生怕把这里的关键要害表述清楚。
严萧潇一边思考，一边说道：“谢谢你们二位今天这番话。请大家放心，我们国资企业寻求与私营企业、外企合作的目的，是在当下市场经济的新形势下谋求生存与发展，而不是靠变卖国有资产来换取生活费。我们不是在讨饭，而是在求生存。所以，合作必须秉持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要将所有合作条件向全厂职工公开，然后在公平、对等的基础上，谈判协商合作条款。要公正评估国资企业的资产价值，绝不能搞低价贱卖。这些都是原则问题。另外，叶厂长，巡查组很快会建议召开全厂职工大会，或者职工代表大会，我们要和工人同志们一起商量合作条件。”
严萧潇将自己的初步想法告知了叶子涛和刘书凯。随后，他离开铸工车间，沿着湘江向上游走去。脚下，湘江的波涛阵阵拍打着江岸，仿佛在提醒他，在这市场经济的浪潮中弄潮，在改革的洪流中中流击水，不仅需要一往无前的勇气，更需要一种应对复杂局面的大智慧。严萧潇反复思索着银阳的合作问题，同时也打算再和赵辛奎谈谈。毕竟他是书记，无论如何都应该尊重他的意见。尽管严萧潇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不太好，但他还是不愿仅凭印象就妄下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