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一个坦荡的约定
严萧潇闻言，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孔丹萍千方百计邀请自己去家里做客的场景，以及那一家子人对自己的态度。那种热情绝非伪装，那时令他困惑不已的是，他们对自己竟有着家人般的亲近。这些疑惑他曾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是猜测或许是因为孔丹萍的缘故，却未曾料到，更深层次的原因是自己的气质与欧阳剑神似。
严萧潇轻轻伸出手臂，搂住孔丹萍的腰，声音轻柔而温和：“你已经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你的一切，现在轮到我把自己的过往向你和盘托出了。”
孔丹萍轻轻“嗯”了一声，靠在他的肩头，静静聆听严萧潇娓娓道来。
严萧潇的故事宛如一部漫长的岁月史诗。他缓缓讲述着自己与张燕霞从青梅竹马的纯真相伴，到分离后的意外重逢，接下来数月间那些饱含深情的鸿雁传书，以及张燕霞不远千里的奔赴。
孔丹萍听得入了神，她从未想过，严萧潇的初恋竟与自己的初恋如此相似，如同命运的奇妙安排。
当严萧潇讲到他们在银川洒泪而别后，张燕霞突然断了所有音讯，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时，孔丹萍“啊”的一声，猛地从床上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什么？你说你和张燕霞1969年分手之后，她至今音信全无，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孔丹萍只觉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公与残酷。欧阳剑的无缘无故消失，已让她痛不欲生，深感命运的无情，总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伤心之人。可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看似一身正气、才华横溢且永远朝气蓬勃的男子，这个气质与欧阳剑那般接近的严萧潇，竟也有着与自己相同的痛苦经历。他那青梅竹马的初恋，竟也在分别重逢之后神秘消失！
两人如此相似的痛苦过往，让孔丹萍对严萧潇的怜惜与同情，在一瞬间如汹涌的潮水般升至顶点。
严萧潇也站起身，缓缓走到窗户前，仰望着窗外浩瀚的星空，声音沉重，仿佛在自言自语：“是啊，我就这样把我的初恋永远地丢失了。那段时间，我沉沦了许久，几乎就要疯掉。我几次偷偷逃离军营，不顾一切地想去寻找她，却一次次被兵团抓回，关进禁闭室。跑一次，关一次，哪怕把我的排长都跑没了，我仍不甘心。指导员无奈之下，亲自押着我回到北京，把我交到母亲手中。妈妈苦口婆心，和我促膝长谈了三天三夜，总算将我从绝望的深渊中唤醒。我调整了三天后返回部队，重新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将所有的闲暇时光都沉浸在文学创作中。差不多用了三四年的时间，我才逐渐恢复状态，还光荣地入了党。1972年，在妈妈和秦爸的一手包办与撮合下，我认识了秦颖，算是建立了恋爱关系。然而，直到昨天我们去办理离婚手续之前，我才惊觉，我从未真正爱过她，她也同样未曾对我动过真情。她的确出轨了，而出轨的对象，竟然是我在厂里最要好的朋友和兄弟。可我一点也不怪她，因为从一开始，我的心就从未真正踏入我们的婚姻轨道，又何谈她的背叛呢？”
孔丹萍此刻终于明白了严萧潇这次回厂后突然离婚的深层缘由，也深知，恐怕事情远不止如此，这次离婚极有可能与江重厂发生的伤亡事故有着直接的关联。若不是如此，以她对严萧潇的了解，他绝不会如此突然地与妻子离婚。
孔丹萍凝视着严萧潇，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心痛之感，她这才惊觉，自己似乎真的深深地爱上了眼前这个男人。
严萧潇缓缓转过身，目光坚定地直视着孔丹萍的眼睛，认真地说出了最后几句话：“丹萍，我不想重蹈覆辙，再次犯下曾经的错误，更不愿踏入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牢笼。所以，我想和你做一个约定，一个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约定。因为欧阳剑只是失踪，张燕霞也只是断了联系，更何况，你我心中都无法彻底忘却他们。不如我们约定，无论他们谁重新回到我们的生活中，另一个人都要无怨无悔地退出这段婚姻。”
孔丹萍睁大眼睛，怔怔地望着这个男人，严萧潇的爽直与坦荡再一次深深地震撼了她。他那宽阔如江海般的胸怀，让孔丹萍深信，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值得自己托付终身的良人。
孔丹萍毫不犹豫地向前跨了一步，一头扑进严萧潇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次日，阳光明媚，孔丹萍和严萧潇在苏齐芳的陪同下，带着一对可爱的孩子前往市机关幼儿园。一路上，两个小朋友像两只欢快的小鹿，蹦蹦跳跳，笑声不断。
苏齐芳满脸笑意，不停地与熟人热情打招呼，甚至带着一丝自豪，向旁人介绍走在身边的严萧潇：“苏老师，这个小伙子是谁啊？”“我女婿，丹萍的同学。”“真好，也是大学生啊。小姑娘呢？”“我外孙女，超超的妹妹。”“以前怎么没见过啊？孩子奶奶带着，他爸爸刚接过来。”“你好福气，儿女双全，现在又是一对金童玉女外孙。”
孔丹萍转头看向严萧潇，只见他一只手稳稳地抱着女儿，另一只手自然地挽住她的胳膊。孔丹萍顿时心花怒放，用另一只手拉住儿子超超，昂首挺胸，自信满满地走在众人面前。
送走孩子后，两人便要匆匆赶往学校。路上，严萧潇面带微笑，轻声说道：“先说好，到学校后咱们不能公开这个关系，至少保密到毕业。不过，对几个特别要好的同学，我不想隐瞒。”
孔丹萍狡黠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俏皮：“你是泛指，还是专指呢？”
“你觉得呢？”严萧潇挑了挑眉，反问道。
“一定是专指谢桂英。”孔丹萍笃定地说道。
“你呀，我早就说过，她确实和我很亲近，但只是把我当学弟。我指的是罗玉刚和谢桂英，对他们实在不能隐瞒。”严萧潇耐心解释道。
“我没意见。”孔丹萍爽快地应道。
在跨上9路车时，孔丹萍轻轻放开严萧潇的胳膊，自己轻盈地跳上车，转头对严萧潇俏皮地说：“你不许上，你上下一班。以后就这样。再见，希望你别迟到。”车子缓缓启动，还能听见她在车上得意的笑声。
严萧潇望着远去的公交车，嘴角微微上扬，笑着朝瓦窑坝跑步前进。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严萧潇他们这批大学生终于迎来了毕业的时刻。这是历经十年沉疴之后，全社会翘首以盼的第一批人才，他们的才华与潜力备受瞩目，还未等分配，便已被各行各业的人纷纷预订。
严萧潇原本的选择是报考研究生，打算与他一同报考的还有罗玉国和孔丹萍。罗玉国计划报考古代汉语专业，而严萧潇和孔丹萍作为余秀珍的得意门生，早已约定好一起报考北大的外国文学专业。然而，严萧潇最终因答应了机械部的安排，决定接受公派留学的机会，前往德国留学。
对于他的这个决定，孔丹萍给予了大力支持。公派留学毕竟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他不仅能同时进修两个专业，有望攻下双学位，而且这是中央部委的安排，足以彰显对严萧潇的高度重视。孔丹萍让他只管安心去留学，孩子的事情就交给家里妥善安排。孔健对珏珏也格外上心，专门为两个孩子请了阿姨悉心照顾。
这本是令人安心的安排，却让严萧潇心中隐隐不安。他也曾提出，把珏珏送到北京，让母亲帮忙安排上幼儿园，反正孔丹萍在北京读研究生，每周也能回去看望孩子，或者干脆把两个孩子都放在北京。可苏齐芳无论如何都不答应，她实在割舍不下两个孩子，宁愿自己提前退休，也要将孩子留在身边。严萧潇无奈，也只能同意。
在严萧潇出国之前，他们携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领取了结婚证。按照孔丹萍的心愿，举办了一场浪漫的西式婚礼。马珍特地从北京赶来，参加他们的婚礼。江州大学的草地上坐满了宾客，其中最多的便是他们的同学。或许是因为两人之前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直到举办婚礼时，仍有许多同学满脸疑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对新人怎么会是严萧潇和孔丹萍。
严萧潇和孔丹萍手牵着手，满怀敬意地给余秀珍送去请柬时，余秀珍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她拿着大红烫金的请柬，左看右看，细细端详，嘴里念念有词：“严萧潇啊严萧潇，孔丹萍啊孔丹萍，你们可是我余先生最得意的门生弟子。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你们两个在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