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于无声处听惊雷
董芷兰笑着从他手里夺过蔬菜：“好啊，这个交给我。你们两个先去打球，等一会过来吃饭。”
“好。师姐负责收拾，我回来炒菜，师姐叫一下付师姐他们？”
“你看来很久不回来了。你付师姐国庆节前已经移民去了美国。王谦和黄胖子通过了今年高考，都去读大学了。”董芷兰笑着告诉他。
“师姐，你为什么不去再试试看？”
“师哥，董师姐现在是你们铸工车间副主任。”罗玉荣笑着插话道。
“行啊。呵呵，主任是谁？”严萧潇追问道。
“丁前进。”
“怎么会是他？”严萧潇不禁皱紧了眉头，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
“为什么不能是他？他表姐现在是正式的党委书记。”董芷兰目光犀利，言辞干脆地回答。
严萧潇没有再说话，神色却变得心事重重。
董芷兰笑着推推他：“好啦，你快陪小罗打球去吧。”
“好。我们先打球去。”
严萧潇搭乘末班渡船，缓缓过江。江面上，暮色如墨，丝丝缕缕的雾气开始弥漫，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此前，他与几个师兄弟姐妹在自己的小屋里共度了一段欢乐时光。为了让氛围更加热闹，他把大炉班的师兄弟们都叫了过来。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与这帮兄弟相处，尽管他们在兴趣爱好上或许没有太多共通之处，但在工作中，他们齐心协力、默契十足，共同完成了一项又一项任务，这种并肩作战的情谊，让他们的关系格外和谐。
聚会结束，送走师兄弟后，董芷兰和罗玉荣主动留下，帮他收拾残局。严萧潇本想让她们早些回去，可两人执意不肯，抢着刷锅洗碗，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之后还一路将他送到码头，只为能多陪他一会儿。
渡船缓缓开动，严萧潇站在甲板上回望，她们的身影在夜色与雾气中逐渐模糊。末班船上乘客寥寥无几，他独自趴在后甲板的栏杆上，望着对岸那两个渐渐看不清的人影，心中莫名有些沉甸甸的。
严萧潇心思细腻，观察力和洞察力远超常人。多年来，他生活在这个看似狭小的圈子里，对于身边姑娘们对自己的心思，可谓一清二楚。那些师姐妹看向他的眼神、关心他的态度，还有那股亲昵劲儿，都再明显不过了。尤其是在他尚未结婚的那几年，他与秦颖的关系若即若离，不似寻常热恋中的情侣，这难免会让旁人产生遐想。
可又有谁知晓，在严萧潇的心底，始终藏着一个人的影子——张燕霞。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始终无法彻底相信张燕霞已经嫁为人妇。他总觉得，她是为了逃避自己的追求，找了个地方将自己藏了起来。尽管当年吴夏林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张燕霞已经离开长沙嫁人，甚至还给他看了一张张燕霞与一个叫李楚江的合影，但他怎么也不愿相信。凭借着超强的观察力，他反复端详那张合影，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与张燕霞曾经有过合影，她的一颦一笑、穿着打扮，每一个细节都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可那张所谓的“结婚照”，除了旁边的人换了，其他的竟毫无二致，衣服、围巾一模一样也就罢了，连眼角、眉梢、嘴唇、下巴、刘海的细微神态都如出一辙，这怎么可能？
于是，严萧潇笃定，张燕霞在骗他。她精心设下这个骗局，只有一个目的——逃避，逃避他的寻找和追求，让他彻底死心。
这也正是他勉强答应母亲去老秦家相亲，之后相处却若即若离的原因。他实在无法拒绝母亲，一来不想让母亲忧心，二来也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若不是当时的环境和条件限制，他恐怕早已不顾一切，满世界去寻找自己的爱人了。
进入工厂后，新的工作和生活环境渐渐抚平了他内心的创伤，他也慢慢习惯了与秦颖的相处。所以，当秦颖提出结婚的要求时，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可若要问他是否真的爱秦颖，他却难以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在他心中，那份刻骨铭心的爱，始终留给了梦里的那个湘妹子，而他给予秦颖的，更多的是一种关爱，并非男女之间那种炽热的爱情。
严萧潇望着夜色中波涛汹涌的大江，江水翻涌，似乎正在涨潮。他的思绪不禁飘远，想起前几天读过的《离骚》中的那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之路，又何尝不是如此漫长而迷茫呢？无论是对真爱的执着追寻，还是对时代、社会和未来的认知探索，都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模糊不清、朦朦胧胧。
带着这份迷茫，严萧潇回到了学校。只有在全身心投入知识的海洋时，他才能真正找到内心的宁静。
学校的那场话剧演出大获成功。他们选取的是《于无声处》的第四幕，并将其改编成独幕剧。罗玉国负责剧本修改，为了将前面几幕的主要内容巧妙压缩进这一幕，他下了不少功夫。严萧潇不仅出演欧阳平，还担任了导演。他曾是江重厂工会的文艺骨干，又在建设兵团宣传队历练过，干起这些工作自然得心应手，有模有样。
孔丹萍饰演何芸，谢桂英饰演梅林，陈千百饰演何平，陈建农饰演何是非，简淑月饰演刘秀英。中文系这场精心改编的独幕剧，深深打动了台下的老教授和学校领导，许多人甚至感动落泪。同学们更是情绪高涨，演出结束后，大家不约而同地站起来，齐声背诵梅林的那句经典台词：“人民不会永远沉默！”
“人民不会永远沉默！” 这句话，仿佛是那个时代的最强音。就在这一年，一个更为强大的声音回应了人民的心声。十一届三中全会在年底胜利召开，中国共产党人迎来了新的觉醒，深刻认识到“一个党，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一切从本本出发，思想僵化，迷信盛行，那它就不能前进，它的生机就停止了，就要亡党亡国” 。这次会议，拉开了伟大民族振兴、复兴、改革、开放的序幕，全面开启了对重大历史问题的重新审视和认定。
很快，这个重大决定就对严萧潇的生活产生了直接影响。1979年五月，他的岳父秦达鹏的历史问题得到彻底平反。平反大会的通知送到了学校，严萧潇被特批请假，前往北京参加。
他终于有机会见到朝思暮想的女儿了。严萧潇毫不犹豫地从成都搭乘飞机直飞北京。
当他推开家门的那一刻，一眼就看到了妻子怀里抱着的小女孩。
“萧潇？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来的？”秦颖满脸惊讶，眼中满是惊喜与意外。
“这孩子，他当然是坐飞机回来的啊。”马珍笑着迎上前，眼神中满是慈爱。
“妈，您身体好吗？”严萧潇紧紧抱住母亲，轻轻贴了贴脸，声音里满是关切。
“我好着呢，就是又开始忙起来了。”马珍松开儿子，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国家工作重点转移，要抓经济、抓科技，我整天忙得不可开交，都没时间好好照顾我的小外孙女。你快抱抱你的小宝贝吧。”
严萧潇快步走到妻子身边，伸出双手。小姑娘像是感受到了父亲的爱意，裂开小嘴，“咯咯” 地笑个不停，还张开小手，兴奋地朝着他挥舞。
严萧潇的心瞬间被融化了，他连忙抱起女儿，举到面前，在她粉嫩的小脸上不停地亲吻。小姑娘被逗得笑声不断，清脆的笑声在屋子里回荡。
“我的小宝贝，我的小珏珏。爸爸好爱你。”严萧潇不住地把女儿高高举起，举过头顶，在屋子里欢快地转圈，小姑娘笑得更加开心了，那纯真的笑容如同春日暖阳，驱散了他心中所有的阴霾。
马珍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对儿媳妇秦颖笑着说：“看看他这个样子，好像得到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妈，珏珏本来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我的无价玉珏！”严萧潇抱着女儿，继续开心地转着圈，眼中满是宠溺。
“你不知道吧？”马珍看着抱着女儿的萧潇，笑着回忆道，“他啊，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小姑娘，看见隔壁邻居家的女娃娃就要抱抱。现在好了，如愿以偿，有了自己的小棉袄，将来肯定会把她宠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