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深陷海外断家音
张淳羽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秀子那纯真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思忖片刻后，他决定不再隐瞒，坦诚地说出一切。与其一直用谎言欺骗，不如直面真相，至于后果，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毕竟，如果不是三木春户的搭救，他早就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真的很对不起，秀子。这都是因为战争。我叫张淳羽，是马来西亚的商人，我的货船‘南华号’在日本海遭遇了鱼雷袭击，被炸沉了，并不是触礁沉没。我想那一定是日本军方的鱼雷，而救我的却是日本商船，你的父亲是日本人。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隐瞒自己华裔的身份。还有，你的三位兄长都是日本军人，这让我更加担心你父亲对这场战争的态度……”
“我父亲讨厌战争！”秀子脱口而出，语气坚定。
“什么？你父亲三木春户先生讨厌战争？”张淳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追问，“那么，为什么还要送三个儿子去参战呢？以三木家族的地位，军方应该不会轻易把三木家的三个儿子都征入伍，还送上战场吧？”
“那是你不了解我的哥哥们。我的两个哥哥都是陆军士官学校的毕业生，他们是瞒着父亲自己去参军的。我的三哥虽然没有读过军校，但他自幼崇拜武士道，战争一爆发，就瞒着父亲入伍了。他们对我很好，但我不喜欢他们去当兵。”秀子说着，眼中泛起了泪花，声音也有些哽咽。
张淳羽越发感到意外：“这又是为什么呢？三木春户既然讨厌战争，怎么会有三个如此热衷于军人生活的儿子呢？”
秀子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都是爷爷的影响。我的爷爷曾经担任军部要职，他原本希望父亲能继承他的衣钵，成为一名军人。可父亲自幼不喜欢舞枪弄刀，只喜欢读书，尤其喜欢商科。爷爷退休后，一直没有和我们住在一起，而是把我三个哥哥接过去抚养。哥哥们在爷爷的影响下长大，他们都比我大很多，三哥比我大10岁，大哥比我大15岁。母亲生我的时候已经50岁了……”
这一天的谈话，让张淳羽对三木春户父女有了全新的认识。他不再刻意隐瞒自己的华裔身份，坦然地向三木春户承认了一切。
三木春户听后，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反而微笑着对他说：“淳羽君，其实从搭救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那艘被鱼雷炸毁的船上的幸存者。那是一艘南洋船，挂着马来西亚的国旗，我在路过出事海域时，发现了船上的残骸和一些物品，也远远听到了爆炸的声音。你醒来后说自己是日本人，虽然你的日语说得很好，但我还是听出了一些华裔的口音。”
“三木先生当时为什么不戳穿我的谎言呢？”张淳羽既惊讶又好奇地问道。
“因为我知道你隐瞒自己的华裔身份，是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当时是日本货船，我又说日语，而中日正在交战，你这么做很正常，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而我，厌恶战争，尤其是侵略战争！”三木春户直言不讳，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厌战情绪。
“我精通汉语，也了解中国文化。中日两国一衣带水，文化渊源深厚，本应是友好邻邦，而不是敌人。”
张淳羽瞪大了眼睛，内心被深深触动。他多想站起身，给这个善良的日本老人鞠个躬，以表达自己的感激和敬意。可惜，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别说站起来，就连翻身都需要别人的帮助。他只能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心声：“谢谢您，三木先生。我为自己当初的谎言向您道歉。”
三木春户摆了摆手，和蔼地说：“你不需要道歉，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应该道歉的是我，是我们日本国的军队，在侵略你的母国，而我的亲生儿子竟然也参与其中！我为此感到无比羞耻。”
那一天，三木春户和张淳羽敞开心扉，谈论了许多以前从未涉及的话题。通过这次深入的交流，张淳羽对这位老人有了更全面、更深刻的认识。尤其是三木春户与三个儿子在政见上的巨大分歧，让老人心中充满了苦闷和孤独。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共鸣，三木春户对张淳羽产生了一种相见恨晚的知己之感。
在三木春户和秀子的悉心照料下，张淳羽的身体终于开始逐渐恢复。从最初卧床半年，连翻身都需要他人协助，到渐渐可以坐起身来，上肢也有了知觉，能够拿东西。
大约八个月后，张淳羽坐在轮椅上，由秀子推着来到户外。这是他受伤后第一次来到满是郁金香的花园，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久违的自由和生机。
又过了半年，张淳羽终于重新站了起来。当他在秀子的搀扶下，缓缓走到阳台上时，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他紧紧地拉着秀子的手，声音颤抖地说：“秀子，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和你父亲，我张淳羽恐怕这辈子都再也站不起来了。”
秀子微微低下头，脸上泛起红晕，羞涩地说：“淳羽君，千万别这么说。秀子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在秀子心里，淳羽君就是秀子的亲人。”
张淳羽转过身，凝视着秀子，就在这一瞬间，他读懂了秀子眼中的深情。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很想开口说出一切，可看着秀子那闪烁着幸福光芒的眼睛，回想起这一年多来秀子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他实在不忍心伤害这个无辜而善良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