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遇海难死里逃生
张淳羽瞬间明白自己获救了,可救他的是日本人。他迅速整理思绪,当下中日关系处于战争状态,绝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华裔身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当机立断,决定利用自己曾在日本留学的经历先蒙混过去。
“目が覚めましたか。先生。私は三木春戸で、この船の主人です。あなたは何を心配する必要はなくて、私にあなたが誰なのか教えてください、またどのように海に落ちますか?搭乗した船は海難に出会ったのですか?”(你醒了吗?先生。我是三木春户,这艘船的主人。你不用担心什么,告诉我你是谁,又怎么落海呢?搭乘的船遇到海难了吗?)
张淳羽的眼前出现一位老人,一头花白的头发,满脸皱纹,正用日语温和地询问着他。
“私は淳羽三四郎と申します。南洋経商に長く住んでいた日本人です”(我叫淳羽三四郎。在南洋经商的日本人。)张淳羽熟练地用日语回答。
“あなたは日本語ができますか。よかった。あなたは南洋人ですか。あなたの船は沈没しましたか?本当に残念です。あなたは今私の船に従って日本ができることしかできません。”(你会日语吗?太好了。你是南方人吗?你的船沉没了吗?真遗憾。你现在只能跟着我的船去日本。)三木春户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ご迷惑をおかけしました。”(给您添麻烦了。)张淳羽努力想要坐起来。
三木春户连忙将他按住,说道:“起きないで、あなたの具合が悪いから、医者は寝て休むしかないと言っていました。若い人、あなたはとても幸運で、もしあなたの体の素材ではないならば、海水の中で3日の夜を浸して、とっくに凍って死んだ。あなたは今よく休む必要があります。”(不要起来,因为你身体不好,医生说只能睡着休息。年轻人,你很幸运,如果不是你身体好,在海水中泡了三天三夜,早已冻死了。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张淳羽看得出,这位三木春户是个善良的日本老人,便安心躺下,再次诚挚地表示感谢:“三木さん、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三木先生,谢谢您。)
就这样,张淳羽奇迹般地在海难中活了下来。他在海水中浸泡了三天三夜后,被路过的日本商船“春户号”船员捞起,又在三木株式会社社长三木春户的命令下,得以救活。
三木春户把自称南洋商人的张淳羽,带到了日本横滨市自己家中养病。按照医生的说法,张淳羽内伤严重,至少需要半年以上的卧床静养。三木春户本可以让张淳羽留在医院,但他坚持将其带回自己家中悉心照料。
三木春户的家气派非凡,院子很大,里面种满了花草。奇怪的是,院子并非日式风格,倒更像一座欧式建筑。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一片片娇艳的郁金香肆意绽放。张淳羽看到院子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布置应该出自一个女孩子之手。
果不其然,张淳羽被人搀扶着走下车,在小楼门前看到一个年轻的日本姑娘。她身着一身漂亮的和服,脚上穿着一双木屐,“踢踢踏踏”的声音里,像一只欢快的百灵鸟般朝三木春户扑去。
“父は。”(父亲)
她,就是日后成为张淳羽第二任妻子的三木秀子,那一年,她只有17岁。
从海难中死里逃生的张淳羽,从此隐姓埋名,在日本开始了新的生活。
张淳羽在床上一躺便是半年,那是一段漫长而煎熬的时光。三木春户特意派了家中仆役,日夜悉心照料他。长时间的海水浸泡,给张淳羽的身体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他的心肺功能严重受损,皮肤也出现诸多问题,全身神经系统紊乱,尤其是四肢,麻痹到几乎完全失去自主能力。除了头部还能勉强转动,眼睛能看东西,嘴能说话和进食,他几乎与植物人无异,瘫痪在床,生活无法自理。若不是三木春户坚持让人日夜守护,又有医护人员精心治疗,他恐怕早就命丧黄泉。
在这漫长的半年里,张淳羽度日如年,时常觉得生不如死,内心被痛苦和绝望填满。然而,身边那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秀子,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光,照亮了他的世界,给了他坚持下去的勇气。秀子总是无微不至地关怀着他,每天都会坐在床头,给他读书,陪他聊天,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有时候,她还会找来几个家仆,想尽办法把他推到阳台上,让他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欣赏院子里那片绚烂盛开的郁金香。在秀子的陪伴下,张淳羽的痛苦似乎减轻了许多。
从秀子的口中,张淳羽渐渐对三木家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三木春户担任社长的三木株式会社,是三木家族的企业,规模庞大,实力雄厚,在横滨声名远扬,在全日本也是赫赫有名。三木春户作为创始人兼当家人,掌控着三木株式会社的一切大权。三木家的造船业和重型机械行业极具实力,其中三木重型起重机厂更是业内翘楚。秀子是三木春户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儿,而她的母亲在她五岁时就病故了。她的母亲是三木春户唯一的妻子,为他生下了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如今,秀子的三个哥哥都因战争爆发应征入伍,奔赴前线,其中两个去了中国,一个被派往东南亚。
当张淳羽得知三木春户竟然有三个儿子在日军服役时,心中顿时警惕起来,彻底打消了承认自己华裔身份的念头。在他的认知里,这个看似和善的老人,说不定是个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不然怎么会把三个儿子都送上侵略他国的战场呢?然而,在与三木春户的相处中,他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种军国主义分子的影子。
三木春户似乎格外喜欢这个从海里救起来的年轻人,只要一回到家,就会到张淳羽的房间,和他聊上一会儿。通过交谈,三木春户逐渐了解了张淳羽的秉性,尤其是他在经营方面的卓越头脑。三木春户对张淳羽敏锐的商业洞察力感到十分惊讶,对他展现出的才华更是欣赏有加。渐渐地,两人的交流不再局限于日常琐事,三木春户开始和张淳羽探讨家族企业的管理和发展方向。不知不觉中,躺在床上的张淳羽竟成了三木春户的商业顾问,为他出谋划策。
张淳羽也曾有意无意地提及三木春户的三个儿子,却发现老人并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尤其是对战争,他总是避之不及。从三木春户的语气和神态中,张淳羽能真切地感受到他对战争的强烈不满。
或许是因为秀子的纯真无邪,让张淳羽渐渐放下了心中的防备;或许是秀子的善良淳朴,让张淳羽不忍心再对她隐瞒。一次偶然的对话,彻底改变了他们之间的交流方式。
那天,秀子突然用汉语对他说:“淳羽君,我可以用汉语和你交流吗?我知道你会汉语,我很喜欢汉语。可以吗,淳羽君?”
张淳羽瞬间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秀子会提出这样的请求。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支支吾吾地问道:“秀子,你怎么知道我懂汉语?你又怎么会说汉语呢?”
秀子微微低下头,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娇羞地说:“我昨天进来的时候,你在说梦话,竟然是汉语。我的汉语是父亲教的,父亲非常喜欢中国文化,他常常对我说,中国是一个古老的国家,有着比日本更悠久的文化传承。他说多学习汉语,就能更好地了解中国文化。所以,秀子恳请淳羽君,以后我们用汉语交流可以吗?”
张淳羽这才发现,自己对秀子和三木春户了解得太少了。他心中的戒备渐渐消散,决定不再隐瞒,改用汉语与秀子交流。
“对不起,秀子,其实我不是日本人,我是一个南洋华裔。”
秀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什么?淳羽君是华裔?”
“对,我是华裔。虽然我生在南洋,长在南洋,但我的骨子里流淌着华人的血液,我的父母亲都是中国人。”
“太好了!这样我就可以跟淳羽君学习中国文化了。可是,你为什么要说自己是日本人呢?”秀子天真无邪地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