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万里认亲

风浪时代

第42章万里认亲

“哦?”梅雨莲笑着看了一眼张燕霞,“霞妹子在上面留下了藏头诗?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呵呵,看来外婆真的老了。”

张燕霞连忙说道:“对不起外婆,是我故意瞒着您。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要是告诉您了,最后却没有任何回音,岂不是让您白白牵挂?”

“也是,这确实没什么把握,就像碰运气。可你当时怎么会想到这个办法的?”

张燕霞微微低下头,脸上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低声吟道:“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聊题一片叶,寄与有情人。”

“红叶题诗?”梅雨莲脱口而出,眼中满是惊讶,“你竟然想到用这个法子?”

她神色黯然,轻声吟了一首:“花落深宫莺亦悲,上阳宫女断肠时。帝城不禁东流水,叶上题诗欲寄谁。”

梅雨莲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感慨道:“想不到霞妹子用这么古老的法子,居然找到了你们父子。这真是天意啊。”

祁红连声赞叹:“梅姨,您这个外甥女实在是聪慧过人,才学出众。不仅学识渊博,还心思巧妙,竟能想到用‘红叶题诗’这个民间传说。”

张华和付春华一脸茫然,显然对“红叶题诗”的典故一无所知。

“什么是‘红叶题诗’?”张华好奇地问道。

梅雨莲笑了笑:“等会儿让霞妹子告诉你们。”她转头问张燕霞,“霞妹子,你还记得那首藏头诗吧?那就背出来让大家听听。”

张燕霞嫣然一笑,宛如春日盛开的花朵般娇艳动人,随后,她朗朗出声:“梅花暗春色,雨雪傲苍穹。莲心独自苦,思君意愈浓。念我情真切,张扬化飞龙。淳甘唯乡酒,羽化竟成风。 ”

众人听完张燕霞背诵的藏头诗,都沉浸在诗的意境里,细细品味着其中的深情。

还是祁红最先打破沉默,赞叹道:“好诗啊!不仅把‘梅雨莲思念张淳羽’这几个字巧妙地嵌在每句诗的开头,而且整首诗将梅姨的相思之苦、期盼之情展现得淋漓尽致。霞姑果然才思敏捷,令人佩服。”

张华接着说道:“父亲读出这首诗的时候,泪如雨下,本想立刻亲自前来。只是我担心父亲年事已高,旅途奔波多有不便,这才奉了父亲的命令先来认亲。此刻,父亲想必还在翘首以盼。华儿有个不情之请。”

梅雨莲轻轻点头,和蔼地说:“华伢子,你但说无妨。”

“华儿恳请阿妈,明日随我移居长沙老屋。一来,方便父亲随时与阿妈联系;二来,我打算马上去洛杉矶接父亲来中国,你们住在长沙,相聚也方便许多。”张华言辞恳切,眼中满是期待。

梅雨莲思索片刻,点头同意了这个安排。众人商定,今天张华和付春华仍随祁红的船返回青莲镇住下,明天一早再来接梅雨莲和张燕霞,一同离开青莲峪,前往长沙老屋居住。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梅雨莲独自坐在床头,戴上老花镜,缓缓打开了张华带来的书信。

“雨莲,你可知当我在霞姑那幅湘绣《东方醒狮》上,读出藏头诗里‘梅雨莲思念张淳羽’这八个字时,内心是何等激动?那一刻,我差点从四五米高的升降台上摔落。几十年来,你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我,而我又何尝不是在思念的煎熬中度过了漫长岁月?初次看到这首藏头诗时,我并不知道作者是谁。但能如此贴切地将你的思念之情呈现于纸上,想必是生活在你身边的亲人,一定是我们的孩子。这首诗不仅巧妙地把这八个字嵌入其中,每一句还生动地展现出你的品质与情感。‘梅花暗春色,雨雪傲苍穹。’首句一个‘暗’字,便将我心中你胜过春光的美丽描绘出来,紧接着又体现出你不惧雨雪、孤独傲立于世的情怀。‘莲心独自苦,思君意愈浓。’第三句笔锋一转,道出你独自在世间受苦,还用‘莲’字暗喻你莲心自苦的心境,在这相思之苦的煎熬下,将你对我的深情表现得愈发浓郁。‘念我情真切,张扬化飞龙。’我难以想象,霞姑竟如此巧妙地在后四句中,转而描绘出你想象中我的心境。上苍念及这份赤诚,将会让我化作一条飞龙,回到你的身边。‘淳甘唯乡酒,羽化竟成风。’最甘醇的唯有故乡的美酒,在期盼中,我即便飞升羽化成春风,也要回到你的身旁。这首诗写得实在是妙啊!我让张华去查实了,霞姑竟是我们的外孙女,我真是感动不已。谢谢你培养出这样才情出众的外孙女。说到张华,我恳请你宽恕,原谅我当年的诸多无奈,我把一切都记录在了那本日记里。”

梅雨莲一页页地仔细读着,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往事,也渐渐在她眼前清晰起来……

1937年的冬天,寒风凛冽,海面波涛汹涌。张淳羽带着一船货物,从马来西亚启航,准备前往旧金山,再转道前往广州。这是他经营多年的航线,轻车熟路。他身为马来西亚著名华裔公司南华国际的董事长,若不是在中国娶妻生女,本不必每次都亲自跟船。此次临行前,亲友们再三劝阻,国际形势已然严峻,大战一触即发,出行实在危险。但张淳羽心意已决,毅然跟随“南华号”启航。

命运却在不经意间露出狰狞的獠牙。当南华号途经日本海时,不幸遭遇了日本的水雷。一声巨响,如惊雷炸裂,南华号瞬间火光冲天,船身剧烈摇晃,不过片刻,便被炸得倾斜,岌岌可危。生死存亡之际,张淳羽当机立断,弃船跳进大海。就在他刚刚跃出的瞬间,南华号迅速沉没,船体沉没掀起的漩涡和巨浪,将他狠狠卷入海底。

不知过了多久,张淳羽在昏昏沉沉中醒来,身上的救生衣让他重新浮出海面。他环顾四周,只见茫茫大海无边无际,天空乌云密布,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张淳羽心中暗叹,看来此番是在劫难逃了。南华号被炸沉,自己几乎破产,若能死里逃生,或许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况且,即便从此一贫如洗,只要能活着,便能与妻子和女儿相守。张淳羽的游泳技能还算不错,又有救生衣傍身,他坚信自己有能力游到岸边。然而,若是再遭遇一场暴风雨,恐怕真的在劫难逃。他望着天空中不断翻滚、愈发厚重漆黑的云层,思念着爱妻娇女,泪水不禁潸然落下。

夜幕很快降临,黑沉沉的一片,没有一丝光亮。紧接着,海上狂风大作,巨浪滔天,一个巨浪如同一堵高耸的水墙,将张淳羽狠狠拍入谷底。当他再次被浪头推上水面时,天空的黑幕被一道刺眼的闪电撕开,紧接着一声炸雷轰然响起,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密集地砸向海面。狂风、巨浪、暴雨,整个世界仿佛被这暴风雨吞噬。一个个巨大的海浪,如同一座座崩塌的高楼,无情地砸向张淳羽。在又一次猛烈的袭击下,张淳羽很快失去了知觉……

或许是老天怜悯,又或许是暴风雨终于收起了它的暴虐。失去知觉的张淳羽,在暴风雨过后,被推到了平静的海面上。他仰天躺在那里,宛如一具随波逐流的尸体。一艘日本商船春户号途经此处,船员发现了他,将他打捞上来晾在甲板上,这才发现他尚有一丝气息。

三木春户从驾驶台走出来,踱步到甲板上,看着只剩下微弱体温的张淳羽,神色凝重地命令船员:“まず彼を医務室に担ぐ。”(先把他抬进医务室。)

随船的医生仔细检查一番后,确认他还活着,便向走进来询问情况的三木春户问道:“三木社長、この人はまだ生きています。日本人ではないように見えますが、救助しましょうか?”(三木社长,这个人还活着。看起来不是日本人,要救他吗?)

三木春户皱起眉头,严厉地斥责道:“日本人でなくてもいいのか?私は日本人で、仏教徒です。私の船の中で死ぬことは許されない。”(不是日本人就可以不救吗?我是日本人,是佛教徒。不允许有人死在我的船上。)

不知过了多久,张淳羽缓缓睁开了眼睛,听见有人兴奋地喊道:“この人はやっと目が覚めて、早く三木さんに報告します。”(这个人终于醒了,赶快向三木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