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难以接受
董芷兰又看了严箫潇一眼,心里明白他是担心自己情绪不好,才先找付春华出面,于是直起身子,笑了笑说道:“你是怕我闹情绪不去吧?傻小子,我是你师姐,你的事,师姐能不上心吗?再说,不就是落榜嘛,没什么大不了的,难道没了这次高考,我就不活啦?”
“师姐,我没这个意思。”严箫潇急忙解释,“我还有个重要消息要告诉你们。”
“什么消息?”
“先卖个关子,晚上再说。师姐,我先过去。晚上您早点来。”
付春华找到王谦和胡明理时,起初他们并不想答应。
胡明理一听,直接一口回绝:“不去,这小子是故意来气我们吧?他考上了,找我们去当陪衬?请我们上门去祝贺他?”
“你看你这胡胖子,人高马大的,心眼咋这么小呢。箫潇诚心诚意邀请大家,难道是为了在我们面前显摆?有这必要吗?别忘了,他的成绩可是有目共睹,还是招生办主任亲自送来的喜报,全厂都知道。还用得着自己显摆?咱们都是一起参加高考的,就算落榜了,也该去祝贺他。何况,人家确实是有事情求教。”王谦分析道。
王谦思索片刻,接着说:“我知道他找咱们什么事儿了。胖子,咱们去。他肯定是为了报专业的事儿。这事儿他确实没把握,咱们也不一定能弄得准,但多几个人商量商量,总归是好的。严箫潇这次能露脸,那是靠他自己的本事,他没什么对不起咱们的,反倒给了咱们不少帮助,是咱们自己没听进去,又不肯照他的办法做,才没考好。”
付春华笑了,说道:“还是王谦大度。本来嘛,考不好是咱们自己发挥失常,怪不得别人。另外,箫潇的妈妈寄来一份内部资料,据说教育部有关于明年再次举办全国高考的建议。”
“真的?”胡明理瞪大了眼睛,“太好了。行,我们一起去,帮这小子把把关。”
那天晚上,严箫潇的小屋热闹非凡,充满了欢声笑语。六个年轻人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尽情享受着晚餐。酒足饭饱之后,严箫潇拿出母亲寄来的一份内参简报。
简报上清晰地写着:“……根据这次恢复高考的实际报考和录取情况,教育部报请国务院批准同意,1978年夏季正常举办全国统一高考,报考条件与今年的条款大致相同……”
“太好了!来来,咱们一起再干一杯!”大家兴奋地欢呼起来。
在几位师哥师姐的参谋下,严箫潇认真地填好报考志愿。他分别填写了一类、二类学校以及本地学校,报考的专业主要集中在中文、图书管理、历史、哲学,还有他心仪已久的播音专业。一类学校中,他选择了北大中文系、北京广播学院播音系;本地报考学校,则理所当然地填了江州大学中文系。
填好志愿表的当晚,严箫潇又填写了一份政审表。这份表格不仅要求填写直系亲属父母、爱人的情况,还需填写兄弟姐妹和岳父母的各种信息。当填写到岳父这一栏时,严箫潇犹豫了一下,思索片刻后,最终还是如实填写了秦颖生父秦达坤的名字。严箫潇虽知晓不少关于秦达坤的事情,却从未与他谋面。他进入秦家时,秦达坤早已病故。
严箫潇简单地填写了秦达坤的情况:岳父秦达坤,原国民党中将,在解放战争中战场起义,后担任参议员,1970年病故。
第二天,严箫潇将志愿书和政审表一并交给了江汽厂招生办的主任丁安娜,随后便开始着手准备送妻子回北京养胎。在众人看来,严箫潇被大学录取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且极有可能是一所一类大学。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一件完全出乎大家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五天后,严箫潇的政审表,竟被江州招生办主任左盟亲自退了回来。丁安娜得知后,立刻打电话到铸工车间,将严箫潇叫到了办公室。
严箫潇走进办公室,一眼便看到左盟坐在沙发上,丁安娜则坐在办公桌后面。
严箫潇疑惑地问道:“左主任,您怎么来了?丁书记,您找我?”
丁安娜表情严肃,手中摇晃着一份表格,说道:“严箫潇,你是怎么回事?政审表填写可不是小事,你难道不清楚吗?怎么会让招生办退回来?”
“啊?我的政审表被退回来了?为什么呀?我填写得很认真,保证一个错别字都没有。”严箫潇一头雾水,急忙申辩。
丁安娜将表格放在办公桌上,说道:“你自己过来看看,你关于岳父的情况是怎么写的?”
严箫潇一边走过去,一边说道:“是因为岳父秦达坤的情况吗?可我写得很清楚呀。”
丁安娜指着表格上的那一行,说道:“你自己瞧瞧,是不是少了点什么?你是刻意隐瞒,还是真不知道?秦达坤是在哪里病故的?”
严箫潇愣了一下,说道:“他病故狱中。”
“那他因为什么入狱,你为什么不写?”丁安娜厉声责问。
原本气定神闲的严箫潇,突然提高音量说道:“他是抗日名将,又是地下党,却因莫须有的罪名入狱十多年。作为秦达坤的家人,我们一直在为他申诉。我虽是他的女婿,从未与他谋面,但我坚信秦达坤没有任何对不起国家的地方。所以我没写。”
“你不如实填写,这是对组织不忠诚的表现。”丁安娜的语气愈发严厉。
严箫潇却反而昂起头,说道:“这只是一份报考大学的政审表,又不是我的入党志愿书。秦达坤并非我的直系亲属,我也从未见过他。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对组织不忠诚的地方。况且,党的政策是讲成分、不唯成分、重在表现。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左盟见状,笑着站起身劝解道:“小伙子,先别激动。来来,坐下听我说。”
严箫潇气鼓鼓地坐了下来。
左盟接着说道:“是这样,这份政审表是从省里退回来的,准确地说,是被北大招生组退回到省招办了。省招生办要求我们让考生具体写清楚。这没什么不妥,也不存在歧视,与政策并不矛盾。”
左盟拿起那张表格,坐在严箫潇旁边,继续说道:“你是江州文科第一名,市里很重视,所以我专门过江来送一份新的表格。我们没有其他要求,只希望你实事求是地写清楚。你们丁书记也是这个意思,你的成绩是你们厂的骄傲,她这是为你着急。”
左盟的话,让严箫潇渐渐平静下来。他心里明白,自己恐怕已经与北大无缘了,甚至很想拒绝重新填写政审表,放弃今年的机会。他相信自己的实力,若准备充分,明年成绩会更好。但转念一想,还是先重新填写一次吧。毕竟谁也说不准明年的政策会怎样,何况如实填写之后,也无法保证一定会有大学录取自己。如果真因为这个而没有学校敢录取,明年再考便是。
严箫潇想通后,拿起另一份空白表格。这次,他在岳父情况后面详细写道:秦达坤原国民党中将,长期潜伏为我党工作,在解放战争中战场起义,后担任参议院参议职。1959年因历史反革命罪被判入狱,1970年病故。家人始终在申诉其不实之冤。本人与岳父素未谋面,相信组织一定会有最终公正的结论。
严箫潇将表格交给左盟后,又恭恭敬敬地对丁安娜说:“丁书记,我刚才太冲动了。”
丁安娜摆摆手,说道:“你这小伙子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我何尝不希望你能上大学?你可是咱们厂第一个青工大学生!”
左盟接过表格,拍拍严箫潇的肩膀,说道:“小严啊,你很可能因此错失了上外省大学的机会。不过,鉴于你这份优异的成绩,我会亲自把这份表格和你的档案送到江州大学去。你可别小瞧咱们本地的这所大学,它在全省都能排上前几名,是一所非常出色的学校。”
然而,这份好成绩之后的意外,还是让严箫潇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