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扎了人我就跑,我拉着春桃的手腕跑出了KTV的大门。我听到夜莺的杨经理在后面大声吆喊:“你站住,不许跑。出了人命算谁的!”杨经理到底喊的啥我没听清楚,我拉着春桃就是拼了命地跑啊!一直跑回了我在县城里赁的出租房。春桃很害怕,喘着粗气看着我问:“哥,那人会不会死?”

我说:“我扎他大腿了,咋会死?”

她说:“咱们跑吧!”

我说:“往哪里跑?”

她说:“往北镇跑,那是我老家,没人住。”

我说:“行,咱们这就走。”我匆匆收拾了一些行李,和春桃连夜去了她的老家。

警察逮到我之后,在刑警队审问了我一天一夜,最后把我投进了金城看守所。刑警队员把我提到看守所的犯人交接处,刑警队长刘晓峰盯着蹲在地上的我说道:“钱龙,你就等着吧!你进去以后会有人收拾你的。”

我低头不语,这个时候我能说啥啊,我就像是摆在案板上的肉,他们愿意怎么割就怎么割吧。看守所负责登记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所长,老所长一边做笔录一边询问着我一些相关的问题。我报了自己的住址和姓名之后,老所长听了似乎有些吃惊,盯着我问道:“你是钱家庄的?”我点点头。老所长暗暗嘟囔了一句:“论起来,我们还是亲戚呢!”

亲戚?我瞪大眼睛盯着老所长,脸上浮现出了惊喜的表情。我看他就像是天降救星,心里舒坦了不少。

后来我知道,这个老所长叫李文昭,老家是李家庄子村。李家庄子村与钱家庄毗邻,李文昭论行排辈还得管我叫“小舅”。我出狱之后每年都去探望他,老爷子很谦虚,六十多岁的人了,还一口一个“小舅”地叫我。叫的我都有些囧。这是后话,姑且不提。

李文昭与刘晓峰做好了交接记录,站起身看着我说道:“走吧!我把你送进去!”我慌忙跟着李文昭踏进了那道黑木门。刘晓峰和他的同事站在交接室并没急着离开,看着我的背影暗暗说了一句:“这小子,还真有点儿傻福!”他这句话虽然声音不高,但我听得很清楚。

监管所长拉开厚铁门发出的嘎吱声就像是把我带到了十八层地狱。我第一眼看到里面的情景不免有些忐忑,廊道,顶棚,大炕,与我昨夜梦中的情节基本一致。想到那个梦,我开始局促不安起来,难道我来这里真的是命中注定?我又打量着炕头上那些规规矩矩坐着的脸色煞白、脑袋溜光的囚犯,心里有了些胆怵。我听刑警队的人说过,来到这里面,必须先过牢头的杀威棒。

李文昭趴在小窗上,冲着监室内说了一句:“我告诉你们啊!谁都不许打他,不然我饶不了你们啊!”听着他这句关照,我心里感激不已。我想我是走了狗屎运了。可能不用过“杀威棒”这一关了。

通铺上坐着的一个小眼秃头的年轻汉子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与众人面对面坐着,看上去身份有些特殊。我第一时间就认定了他便是这里的牢头。后来我知道这个汉子叫何沈。念叨着他的名字,我觉得挺富戏剧性。我是乾隆,他是和珅。他应该听我的话才对啊!

后来我听说,何沈是因为“交通肇事”进来的,听说他开着轿车撞了另外一辆轿车,他没啥事儿,而对方车里坐着的四个人当场死亡。

何沈当时并没有难为我,反而和颜悦色地把我叫到他身边坐下,眨巴着一双透着犀光的眼睛问道:“兄弟,犯啥事了?”

“打人了。”我回道。

何沈对这个似乎挺感兴趣,朝着我伸了伸大拇指:“真汉子。”

实际上,我只过了很短一段时间的舒坦时光,噩梦马上就要开始了。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室外走廊里传出一声吆喊:“开饭了。”一个看上去呆呆傻傻、呲着两颗铝合金门牙的家伙迅速下了炕,抄起一个大铁桶贴着铁门里侧一放,随即拉开一个离地一尺多高的小铁门,喊了一声:“来啦——”

这个接水的犯人有个绰号:卷刃。卷刃是盗窃摩托车进来的,是个“蠢贼”。这小子在人家的蔬菜大棚门口偷了一辆三轮摩托车,由于没有钥匙打不着火,他便推着三轮车跑,还没出农业园区呢!就被人家堵住了。这也是后来我听别人说的。大家之所以都称呼他为卷刃,是因为他嘴里那两颗铝合金的大门牙。那两颗门牙或是因了啃骨头的缘故,尖端部分弯曲外翘,就像是菜刀卷了刀刃,所以大家便形象的称呼他为“卷刃”。

卷刃接着从门外伸进来的一根塑料管,先将水桶注满热水,又大声报了囚犯的人数,数着从小窗口扔进来的馒头。卷刃忙着收饭的时隙,何沈趴在小窗口上与外面走廊里送饭的劳改犯们轻声嘀咕着什么,听上去貌似在讨价还价。

“有泡吗?”何沈问。

送水的劳改犯回道:“有。”

何沈又问:“什么价?”

送水的劳改犯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何沈面露难色,似乎觉得有些贵,又轻问:“老客户了,能否便宜些?”那人摇摇头。

何沈便不再犹豫,从炕席底下抽出一支“红卷”递到他手里,那人随即给了他一支“白卷”。“红卷”是百元大钞卷起来的圆筒,“白卷”是烟卷。这里面怎么会有百元大钞呢?我后来才搞明白,这些钱是囚犯们的家属探监的时候,把钱缝在衣缝里,以给劳改犯送衣服为名递进来的。

走廊里负责送饭的劳改犯推着饭食车已经走了,囚室内的劳改犯端着塑料小盆,早就沿着炕边排好了队形。“卷刃”咧着嘴呲着两颗卷了刃的门牙站在水桶边,手里握着塑料水瓢准备分水。犯人们排队打饭也是有规矩的,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站队列,老犯站在靠前的位置,新犯们自然站在后面,这是看守所里的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个人都默默地遵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