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竹林七贤之嵇康传

第17章

这日曹爽心腹、河南尹李胜将去荆州赴任,曹爽便将他叫到密室,道:“近闻司马老儿病笃,此人奸诈多谋,你不妨去探他一探,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病。”

李胜领命,到了司马懿府第,只见司马懿躺在床上,旁边立两侍婢,见李胜进去,便要起坐,不料手刚触衣,衣便落地,接着指口言渴,婢便进粥,没想粥才进口,便又流了出来,沾湿胸前衣襟。

李胜假意道:“听说明公旧风发动,没想竟如此严重。”

司马懿有气无力道:“年老枕疾,死在旦夕,君屈任并州,并州近胡,望为之备,你我恐不复相见,以子师、昭兄弟相托。”

李胜道:“下官此去荆州任职,并非并州。”

司马懿狂咳数声,目视窗外,道:“君到并州,何时起程?”

李胜道:“不去并州,乃是荆州。”

司马懿无力道:“年老意荒,不解君言,今去并州,盛德壮烈,好建功勋。”

言毕又狂咳数声,气喘如吼。李胜见他这般模样,知道再说也已无用,当下告退,回禀曹爽,道:“司马公尸居余气,形神已离,不足虑矣。”

曹爽假意道:“太傅不可复济,令人怆然。”

惟邓扬以为其中必定有诈,谓曹爽道:“大将军切不可疏忽大意,这司马老儿狡诈阴险,昔太祖卒前曾梦未央宫燕生巨蛋,形若鹰,吻似燕。梦醒,曰:‘此羽虫之孽,魏室之大异,宜防鹰扬之臣于萧墙之内。’又梦三马同食一槽,醒后曾谓太子丕曰:‘司马懿非人臣也,必预汝家事。’故此,大将军宜应早作防备,以防不测之祸。”

曹爽笑道:“司马老儿死在旦夕,弟岂长他人志气耶?”

言毕,执邓扬、李胜之手,曰:“司马懿死,你我心头之患除矣,今日何不去永宁宫痛饮一番,也好除却心头的郁闷。”当下率众近臣乘云母车,往永宁宫呼啸而去,达旦通宵,饮酒相庆。

但等了数日,司马懿的死讯没有报来,倒是传来一个喜讯:司马懿的儿子司马昭,正在为其子司马炎准备婚事,那女子不是别人,乃是阮籍之女。这令曹爽大为不快,心想前番我叫你出来做官,你却左推右避,最后竟装病不出;如今司马老儿要为其孙完婚,你却乖乖将女儿送了过去,如此看来,你不仅不识抬举,还想依附司马老儿,要与我作对不成!这么一想,那原本已经熄灭的怒火又腾腾燃了起来。

这日,阮籍正在家中独饮,门僮来报,说嵇康在门外求见,阮籍也不答话,只瞪起黑眼珠,朝他一瞧,门僮会意,一会儿便把嵇康引了进来。见阮籍正在饮酒,嵇康也不说话,端起阮籍喝的那酒,咕噜一声,便见了碗底,喝毕大喘一口道:“多日不见,嗣宗兄一向可好?”阮籍长叹一声:“命在旦夕,何好之有!”

嵇康惊道:“此话怎讲?”阮籍便把司马昭为其子司马炎来家求婚,他又不好当面拒绝,心中十分烦闷等事说了一遍,嵇康戏言道:“此乃天赐良机,有这等乘龙快婿,嗣宗兄何愁不飞黄腾达。”

阮籍一听,早将那白眼珠翻起,勃然道:“阮籍虽愚,又岂是那攀龙附凤之人耶?”

嵇康见他动真,便笑道:“儿戏之言,岂能当真。”

阮籍这才将白眼珠收起,露出黑眼珠,道:“吾心中之苦太甚,而遍视周遭,却无一人可诉,叔夜今来,吾等又可作彻夜长谈了。”

说话之间,小厮早给嵇康备上一副碗箸,斟满酒,嵇康也不言语,喝毕,沉默良久,道:“兄苦,弟亦有苦;兄苦之症,乃在高洁与低俗间徘徊,在朝野内外间彷徨,在荣名宠禄间踌躇,在有欲无欲间观望。而弟苦之症,乃在执著,执著不能,何非汤武薄周孔,又何论越名教任自然?故兄苦之症乃虚,弟苦之症却实,实苦真苦也。”

言毕竟双泪长流,不能自已。阮籍见状,亦泣道:“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正哭间,忽小厮来报:“门外司马大老爷又遣人来了。”

阮籍闻报,也不答话,端起桌上酒壶,咕噜咕噜,将那壶中之酒,尽数喝下。然后伏在桌上,作酣醉状,再不睬人。

嵇康不解,旁边小厮道:“那司马大老爷家天天派人前来催婚,我家老爷便天天如此酣醉,话也没说几句,不知何故?”

嵇康一听,心中已自明白,遂笑道:“嗣宗酒醉,非人醉也。”

正说话间,那司马昭派来的管家已进入门来,见阮籍如此醉状,便叹道:“二月以来,我天天登门造访阮府,没想阮大人无一日不露头散发,酣醉如泥,如此下去,小的回去如何向司马大人交差?”

嵇康亦作醉状道:“莫非又召嗣宗做官耶?”

管家道:“乃为联姻事而来。”

言未毕,见嵇康也伏在桌上,鼾声如雷。

管家叹道:“阮大人日日嗜酒荒放,裸袒箕踞,如此行迹,真不知道他如何在朝为官。”言毕一边摇头,一边出得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