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竹林七贤之嵇康传

第16章

对于司马懿,虽为眼中之钉,但先皇有诏,不好太过,于是便从丁谧之策,奏白天子,尊司马懿为太傅,实则却是明升暗降,给他一个闲职而已。一切大事,全凭尚书定夺。如此作为,必遭司马一门嫉恨,日前吕安所言,乃事出有因,并非妄言。

这阮籍这么一想,便已打定主意,当夜拟就一奏:称自己痼疾复发,不能任职,待来日康复之后,再谢皇恩。总之他不想有负朝廷,亦不想得罪司马氏一门。曹爽无奈,只好准他。

这日阮籍正在家中闲读,忽闻一阵哭声从门外传来,问家中仆人,才知是邻家女未嫁而卒。此人虽与阮籍无亲,生前亦不相识,但阮籍想,此女年少而逝,乃是人生不幸,不如去哭她一场,也好送她远行。当下便穿了一件素衣,到了那家,坐下便哭,悲哀之极,令人动容。

女父数度劝慰,他也不听,哭至天黑,忽停住道:“姑娘何名?”言毕起身,头也不回,出门而去。

回到家里,见大门已关,时天已傍黑,正是掌灯时分,刚要敲门,忽见一邻家美妇朝他一笑,心想,此妇倒是认得,不如去她家中一坐。

当下便进了她的家门,见桌上已摆下酒菜,便问妇人道:“夫君何在?”

女子道:“奴家正在等他回来。”

阮籍道:“我已饿了,不如先吃。”也不经应允,斟酒便喝。

女子抿嘴一笑,道:“先生请便。”喝至半夜,女子见夫君仍未回来,自觉困了,便对阮籍道:“先生慢用,我去睡也。”阮籍时已醉了,瞪起黑眼珠道:“悉听尊便。”

言讫复喝,一刻大醉,便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走到女子睡房,说一声:“困也。”便在其侧睡了下来,顿时鼾声如雷。其时女子夫君返回,见一男子睡在妇侧,不觉大怒,正欲发作,忽见此人面熟,掌灯一照,见是隔壁阮籍,于是便在其旁坐下,观察他的动静,不料一宿下来,竟不染娘子一根指头,知其并无他意,不过随意而已,心中遂安。

这日晨起,阮籍刚刚回到家里,侄儿阮咸来访,并带何晏《景福殿赋》一首,道:“此何平叔托侄所赠,请叔叔收下。”

阮籍也不说话,取过那赋,便细细读了起来,当读到:“孜孜靡忒,求天下之所以自悟,招中正之士,开公直之路,想周公之昔戒,慕咎繇之典谟,除无用之官,省生事之故,绝流遁之繁礼,反民情于太素。”

一节时,不觉长叹一声,对阮咸道:“何平叔热心事功,变易朝典,其心可嘉,前番又奏圣上,曰‘是故为人民者,所与游必择正人,所观览必察正象,放郑声而弗听,远佞人而弗迈,然后邪心不生而正直可弘也’,拳拳之心,溢于言表。然平叔之举,掣肘太多,树敌甚众,故必难成功。”是夜心烦胸郁,即作诗一首,以和何晏之赋,诗曰:

王业须良辅,建功侯英雄。元凯康哉美,多士颂声隆。阴阳有舛错,日月不常融。天时有否泰,人事多盈冲。园绮遁南岳,伯阳隐西戎。保身念道真,宠耀焉足崇。人谁不善始,鲜能克厥终。休哉上世士,万载垂清风。

作毕,掷笔于地,放声大哭。

且说魏大司马大将军曹爽自辟阮籍为参军,没想阮籍竟托病不出,便又下诏,拟由山涛代之。不料山涛也固辞不仕,不觉大怒,心想,我有心重用你等,你等却太不识抬举,正在气头之上,一向视嵇康、阮籍等人为叛逆之徒的太尉何曾又乘机奏上一本,日:“如今时俗放荡,不尊儒术,嵇康、阮籍虽有高名,然却口谈浮虚,不遵礼法,尸禄耽宠,仕不事事。或乱项科头,或裸袒蹲夷,或濯脚于稠众,或溲便于人前,或停客而独食,或行酒而止所亲。自晨至夕,不以物务自婴,惟在于新声艳色,轻体妙手,评歌讴之清浊,理管弦之长短,相狗马之剽驽,议遨游之处所,比错涂之好恶,方雕琢之精粗,校弹棋樗蒲之巧拙,计渔猎相掊之胜负,品藻妓妾之妍蚩,指摘衣服之鄙野,争骑乘之善否,论弓剑之疏密,招奇合异,至于无限,盈溢之过,日增月甚……”

这个奏本,就如是火上加油,逼使曹爽动了杀机。心想我曹氏自太祖以来,素以孝义儒术治理天下,尔等如此放浪形骸,声色犬马,岂不是有坏礼义纲常,与朝廷作对?长此下去,还如何治理天下!当即下令,要收阮籍、山涛付廷狱,以儆效尤。

不料令还未下,此事已被何晏知晓,当夜进宫面见曹爽,道:“如今天下不稳,正是用人之际,大将军切不可以小过罪嵇康、阮籍等人,以免中司马老儿之计。”曹爽这才恍然大悟,当即罢令,从此善待天下名士,虽不与为谋,亦不与为敌。

正始八年,曹爽用何晏、邓扬、丁谧之谋,迁太后于永宁宫,专擅朝政;并命众兄弟并典禁军,多树亲党,时巷里有谣:“何、邓、丁,乱京城,无君之心日日盛。”此谣一出,便引起了司马懿的高度警觉。但时曹爽势盛,司马懿无力与他抗争,只好在家装病,暗中却加紧准备,伺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