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邢继军说的这个朋友是他儿时的发小,名叫庄根善,与邢继军同岁,两家都住在安里门巷。他俩同出生于1931年,那年武汉遭遇了特大洪水,国民政府软弱无能,洪水像脱缰的野马,冲破脆弱的堤防,将整个汉口,半个武昌及部分汉阳浸泡在水中,平均水深至成人的胸部,最深处竟达15米,若大个武汉,一片汪洋,被淹长达133天。有划子的人却看到了商机,都到街上揽生意,在这被淹的四个多月时间里,人们拖儿带女往外逃散,汉口几乎所有的大小商店关闭,吃的问题成了人们生存最大的威胁,街面上飘浮着死尸,房屋里往外散发着恶臭,疾病肆虐,整座江城一片狼藉。邢继军家里很穷,母亲没有工作,父亲是一个小商贩,在自家调制好雪花膏就到街上叫卖,每天卖不了两个钱,再加上他烟酒茶都沾,一家老小八口人最基本的生计都很难维持。而庄根善的家庭情况就比邢继军家里好得多,他父亲是货轮上的轮机员,儿时读过几年私塾,母亲在一家资本家开办的鞋厂做工,育有一男二女,那男孩就是庄根善,家里还请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做保姆,两家关系融洽。这年发大水,邢建军的父亲不能在街上叫卖雪花膏了,生活一下断了来源,不几天锅里就断了炊,邢建军的母亲就向庄根善家里借钱借粮。庄母善良,借给了邢建军母亲五元现大洋。上世纪三十年代的现大洋非常值钱,例如一个小职员的月工资是十五元,就可以基本维持四口之家的小家庭,当时这五元大洋就缓冲了邢继军一家无米之炊的状况,能让他家在喝着稀米粥中度过难关。
自邢继军懂事起,他就伴随这个故事长大,他家对庄根善家的感激之情是质朴和自然的,两家的关系也如亲戚一样走得更近了。后来庄根善在私塾里读到初中,邢继军却因家庭经济困难只读到初小,父亲就教他做起了雪花膏。在那个民不聊生的社会,这门叫卖雪花膏的生意实在不太好做,家境日渐衰败。好不容易熬到解放,父母在一家民办沙发厂谋到一份工作,他在一家醋酸化工厂当了一名操作工,接触吡啶等有害试剂,一年后,抗美援朝战争爆发,他自愿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这是他人生中最重要也是最正确的一次选择,从此让他一路顺风,有了炫耀的资本。
庄根善初中毕业后学了驾照,准备谋一份司机的职业,怎奈正面临国共内战,各单位经济萧条,他每到一个单位都干不了几天,直到1956年,他已经26岁了,他才在一家公私合营的单位当了一名司机,天天送领导开会,办业务,他很会来事,深得领导的喜欢,后提拔为工会主席。工会主席不仅管理着工会会员,还掌握着相当一部分经济大权,比如开展文体活动,购买文体用具,劳保用品,报销并保管工会日常的开支。如果说他能在这个岗位上老老实实地干,他的前途一定会是锦绣的,可他偏偏犯了一些人容易犯的那种错误,他先是偷偷地将工会多余的物品拿回家享用,一次两次没被人发现,他的胆子就大了,他和商家勾结,但凡购买物品时,商家就在发票上多填金额,让他牟利,他还向来往商家索要了一本空白发票,不定期地擅自填写,以此牟利。有一天东窗事发,公司经理暴跳如雷,报了警,他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刑满释放后,他背着“贪污犯”的案底穿行于用人单位之中,他四处碰壁,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凭借着自己的一身力气和能言善辩,混进了江湖,在汉口码头跟了一帮人,当起了脚夫。只是干着干着,他知道了这是一门较危险的职业,随时都有掉脑袋的可能,各帮人都靠抖狠过日子,各帮霸占着一方码头,绝不允许外帮船只停靠,而货物的主要交易地点在汉口,那些没有在汉口占得码头的船只,只有停靠在武昌或汉阳,靠岸卸货后,还要雇人运到汉口,花钱、花时、花力,正因如此,大家都想在汉口打下一个码头或更多的码头,其中包括商人、船民、脚夫。而对于读过不少书的庄根善来说,这又是一门十分无趣又劳累的工作,没有前途可言。
怎么办?此时的庄根善已四十多岁了,连老婆的影都没有,他每天干完活一回到家里,便一头倒在床上独自痛苦。此时,他还跟着七十多岁的老母生活,父亲已去世多年。有天母亲提醒他:“儿啊,你还记得邢继军吗?”
“哪个邢继军?”
“就是你儿时的伙伴军军呀!”
“哦,记得,他怎样了?”
“他不是参加过抗美援朝吗?听人说,为共产党卖过命的这些人,战争结束后回到地方上都当了官,你如果能和他联系上,他一定会看在当年我们搭救过他全家的份上,想点办法帮帮你,这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你肯动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