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对你姐姐有什么记忆?”这时,张长海插话,问了一句。
“一点印象也没有,”黄娜抬头看了看张长海说,“我只听说,我和她是双胞胎,她比我大。”
“你是双胞胎?”王长波问。
“是,我是听我姑说的。”黄娜说。
“怪不得你这张面孔,我在哪里似乎见到过。”王长波心里道。接着问,“你姑是哪里的?”
“不是我亲姑。”黄娜说。
“你说说这个情节听听。”王长波一听黄娜提到她姑,好似从中发现了什么,急切地问。
“我大概在五岁多点,我父亲因为抚养不了我,就把我送到青易县浮石镇白立村,送了一户人家。送去的那个户姓黄,我养父叫黄道生。后来听说我的养父因为没有小孩,才收养了我。就在我8岁的那年夏天,我去了我姑家。一天夜里,老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我的养父母在睡梦里被大水冲走了。从那时,我就被俺姑收养了。我初中毕业后,就是大前年,我和我姑家的表哥一块考上县城一中,我表哥考了个9 0 0 0 元的,我考了6000元的,考6000元算是一流的学生了。两人入校就一把交上15000元和外加两个650元的学杂费,我姑又常年长病,连片药片都不舍得吃。哪有那么多的钱供我和表哥上学!我看到这种情况,就提出,我不上学了,叫我表哥自己上。说真的,就我表哥一个人上学也上不起啊。可我姑说什么也不答应,她流着眼泪说,不,都上,你学习比你表哥好,不上那不太可惜了。说什么也得上,我就是要着吃,也要叫你上学……我姑的心是好的,可她顾不了啊!就这样,我为了让我的表哥上学,我就离家出走了。在我出走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一次也没回家。只是往家寄了两次钱,两次一共800元,那是我给人家当保姆挣的钱。寄回去的目的,是让我表哥上学用的。”
“你这样出走对吗?”王长波和张长海几乎同时问。
“我知道不对,当时我也是太幼稚了,认为我离家出走了,我表哥自然会去上学的。再说,当时那种情况,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啊!别家的孩子都去上学了,我和我表哥还在家中你推我让。当时我想,就这样你推我让的谁也上不了学。我一气之下,就在一个晚上,给我姑父母留下了一个纸条,就出走了。这一走,可苦了我了。”
“你姑父是哪个村的?”王长波问。
“是青易县,浮石镇青阳村的。”黄娜叹了口气说。
“噢,”王长波一看黄娜动了感情,在低头擦眼泪,点了下头,试探地问,“一年多没回家了,你姑你姑父还有你表哥,不惦记着你啊!你不想回家看看?”
这时,黄娜低着头,轻轻地哭泣着。她低头抹了把鼻涕擦了擦泪,抽了下鼻子。酸楚地说,“我回去了,我是从电视上,看到了我姑和我姑父发的寻人启示,才回去的。可我回去一看,我们那个家可惨了……”
“怎么了?”王长波和张长海,不约而同的惊问。
“老天爷,对我们这一家,太不公平了。”黄娜说。
黄娜在不停地擦眼泪,扭鼻涕。就这样,她还不断地站起来,给王长波和张长海添水。
王长波从黄娜的语气和表情上猜度着,黄娜的姑家很可能降临了什么灾难。他没有急着追问,在慢慢地等着黄娜的叙说……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失着。
在这流失中,不时的传出黄娜的叹息声。还有超市中传来的那些嘈杂的怪异音响。这时候的黄娜,和刚才王长波和张长海两个进办公室的黄娜截然成了两个人。前者,黄娜的眼神、表情、语气、举止俨然是一个高贵小姐;后者,黄娜转瞬间成了一只从狼嘴里逃出的小羊羔。那凄凉的眼神、那悲哀的语气……明显的流露出对上帝的不公平。她在怨天、恨地。从她怨恨上不起学,到她自己的出走,似乎又延伸到了整个社会。她不止一次的说,老百姓的孩子,上不起学,是因为老百姓自己无能,还是这个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的社会造成的?怎么,这个社会总是为富人鸣锣开道啊?
“我真没有想到,我会是这样的命运。”黄娜哽咽着说,“亲生母亲生下自己就死了,连个模样都没留下。爷爷奶奶死活不知道,父亲是不是还在这个世界上,半点信儿也没有。养父母被大水冲走了,连个尸首都没找着,姑家一家又……”
黄娜说到这里,几乎哭出了声。
又过了好长时间,黄娜似乎有些平静了。她用悲悲凄凄的语气,叙述了她的不幸遭遇。
“我从家里出走后,到了省城。先是在汽车站里,闲逛荡了几天。后来就去了火车站,去过车站的目的,是想走得远远的,当时想,离家越远越好。也没想出到底要去哪里,就在火车站泡着,大约待了有七、八天的时间。这期间,我有时帮旅客提提行李,人家给我个十元八块的,有时在候车室里拾些旧报纸,卖给收破烂的。就是我在卖旧报纸时,一个收破烂的老人告诉我,说,像你这样俊的闺女,怎么拾破烂啊。我说,我不拾破烂我能干什么?那老人家笑了笑说,我不是别的意思,像你这样的俊闺女,可以到那些大家户里当保姆啊!管吃,管穿,每月还发七、八百块钱。就是给人家做做饭、洗洗衣服、拾掇拾掇家务。干好了,人家还给你找个工作干干。我问那老人,到哪去找这么好的工作啊。他笑了笑说,人才市场啊!就是在那个老人的指引下,第二天,我打听着去了一个人才市场。在人才市场上转悠了一天,也没个人找我。第三天我还不舍气,又去了人才市场。就是这天上午,我被招聘了。去了省化工厅,给一个姓董的副厅长家当家庭保姆。这个副厅长,家中有一个常年长病的妻子,说是患的肝癌,一年到头几乎都在医院里住着。听说他有一个儿子在美国经商,一个女儿在法国读博士,家里几乎就是那个副厅长和我。工作倒是不沉,就是洗洗衣服,做做饭。干了有多半年,他的老伴去世了。一座200多平方米的小洋楼,只有我和那个副厅长住着。前年的古历十月份,有一天,那个副厅长对我说,叫我去一家保健中心去学习有关保健方面的技术。他让他的司机把我送了去,在那里学了半个月,又把我接了回来。回来后,那个副厅长对我说,我虽然退下来了,可每天应酬还不少,有几家公司聘我做顾问,其中就有白州市的一家。往后,咱两个人的饭也好做了。我呢,一天在家吃不了一顿饭。你想吃什么,你自己做。我什么时候要回来吃饭的话,我电话告诉你。这样,你的空闲时间就多了。我患有多种老年疾病,动脉硬化,风湿性心脏病,腰酸腿疼,药物治疗已不起作用了。今后,我的健康全靠自我保健。我叫你去学习推拿技术的目的,就是为我推拿推拿,敲打敲打,捶打捶打。当时,我觉得学了技术回来为老人做做保健,也是件好事。可是推拿了有半个多月后,他让我给他裸体按摩,按就按吧,可按了不几天,他也叫我脱得一丝不挂……我不干了,我就不告而别了。我又回到火车站,在那里转游来转游去的,也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一天晚上,我转着转着,伤心地哭了。有好几次我真的想钻进火车底下了却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当我走近火车的时候,我生的欲望又忽地浮上来了。心里想,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算什么?说心里话,我出走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我表哥上学。我曾经想,我要挣好多好多的钱供应我表哥念完了高中再上大学,让他出人头地。好报答我姑和姑父对我的养育之恩。于是,我又打消了死的念头。整天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瞎转悠。有一天,我正在火车站候车室里看电视消磨时间。突然,我从电视荧光屏上看到了我姑和我姑父找我的寻人启示。我看了寻人启示后,当场就哭了。我赶紧买上票,接着就回了家。当我到家时,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见家里的大门锁着,就打听我的邻居。邻居说,我姑在市立医院住院。我听到邻居的说话口气有些不对劲,心里就突突地跳开了。也没问是什么病,家门也没进,就急急忙忙地去了市立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