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真阳观吴阳子道长,这些天甚为高兴,弟子王熙真是太棒太称心了。所谓太称心,不仅仅是王熙天资聪颖,悟性非凡。那种过目不忘,出口成章比王熙强多了的弟子他教了好几个,但没有一个像王熙对岐黄之术有如此兴趣。从大半年的教授中,吴阳子发现王熙的骨子里蕴藏着一种对岐黄之术的渴望。他原来几个“得意”弟子中,对岐黄之道的习研,仅作为可有可无的副课,且不乏应付敷衍。
前些天,《老子》的课业收尾了,吴阳子有意亮出金针拔瘴术的底牌,试试王熙有无兴趣。没想到,小家伙就像磁石沾上了铁,扯也扯不下来。课余之后,总是缠着他,问这问那。只是王熙年龄太小了,此术尚不能让他过早涉入。先以识药尝草教起。那天带王熙上山采药,发现了一条毒蜈蚣,王熙居然毫无惧色,将蜈蚣捉了回来,说是要让蜈蚣咬自己,再用金壶岭牛先生教的胡麻油浸毒蝎解毒,看看胡麻油浸蜈蚣能否解蜈蚣毒的试验。吴阳子心里明白,是他讲的“神农尝百草”的故事已在王熙的心中发酵了。这让他十分高兴。高兴归高兴,吴阳子还是坚决制止了王熙的试验。他又趁机点拨王熙,世间万事万物,没有一成不变的,尤以岐黄为最,岐黄之术,活人为要,万不可等闲视之。岐黄,岐黄,易之为常。何为易?易也,变也。治病之草木,虫兽不可等同而视。如胡麻油浸毒蝎可解蝎毒,胡麻油浸蜈蚣就不一定可解蜈蚣之毒。
王熙小手一举,说:“弟子有一事不明。”
吴阳子点点头,说:“何事不明,但说无妨。”
“不用毒蜈蚣咬伤,再用胡麻油浸毒蜈蚣以试,怎么知道,胡麻油浸毒蜈蚣可否解毒?老师前些日子不是说过,神农尝百草,皆是一口一口地亲自尝试过的。弟子是想学神农爷。”
吴阳子说:“你这想法是好,可你要知道,这是毒蜈蚣,假设试之无效,那是要死人的。试毒,当先以解毒为先。况且,你还是个小孩子。今天没有为师的许可,万不可乱试乱尝。否则,为师严惩不饶。”
吴阳子嘴里如此说,心里似打翻了蜜罐子,久饴不退。为了警示王熙,吴阳子将那毒蜈蚣用竹签撑住头、尾,悬于课室。并叮嘱王熙说,“蜈蚣乃五毒之首,可入药治疾,但他也不知如何搭配,治疗何疾,只是听祖师讲过而已。今悬之于此,当以警示为要,每天早晚王熙必须看上一遍,对他的叮嘱,默诵一遍,不可遗忘,切记,切记!”吴阳子如此慎重是有道理的。王熙小小年龄,变故经历太多,其心理成熟已远超过了生理年龄,加上他骨子里的岐黄情结,不严厉警示,恐有不测。
转眼过了百天,那条蜈蚣已经干如柴梗。那天早上,吴阳子将干蜈蚣从墙上取了下来,拿下竹签,将它放入一土罐之中,令道童灌满胡麻油。吴阳子是有心之人,王熙那天的话甚是有理,不作试验,如何知道胡麻油浸蜈蚣能否解蜈蚣之毒。他打算先将这干蜈蚣浸入胡麻油,待有机会再抓一条蜈蚣在自己身上试一试。时令已进入隆冬之季,王熙日前告假被父亲接回上党家里小住几日,正好吴阳子闲空了,可完成此事。投入胡麻油罐子里的干蜈蚣经油渍二三天的浸泡,已完全恢复了原先的形体,除了不会动,不仔细看就是一条活的蜈蚣。
时值望日,一轮明月高悬天际,在簌簌寒风中,恪尽职守地献光于大地。戊时一过,吴阳子开始闭目打坐。这是他几十年来必修的功课。打坐的二个时辰中,他会进入一种“无物无我”的境界,啥都不想。两个时辰已过,吴阳子睁开双目,解开穴道。这气穴一松,浑身就有了感觉。突然他觉得颈脖子上有油滑之感,挥手一摸,是条活的蜈蚣。再看案桌上的油罐子,里面空空如也。吴阳子明白这条干枯百日的毒蜈蚣,复活了。如此看来,胡麻油浸泡蜈蚣,不仅解不了毒,反而可使已经死去百日的毒蜈蚣复活。用今天的话解释,胡麻油中有一种可激活蜈蚣休眠功能的元素。
吴阳子揩净颈上的油渍,用手摸了摸颈后有好几处异常,他知道那是被蜈蚣咬过的痕迹。幸亏他打坐时凝住了气道,否则,早被毒死。解开气道那一瞬间,毒素已从气道进入血液。他先用金针在几处穴道上作了封堵,以求缓解毒素的循环,然后又用了药。二天后,吴阳子感觉身子与从前不同,心里明镜般的清楚,毒液已无法排除。这是一条长约半尺许的蜈蚣,枯干百日,再在最适宜毒素激活挥发的胡麻油中泡了三天,其毒素那就是原来的几倍甚至几十倍。幸亏他闭目打坐时屏气封住了穴道,几天内死不了的,但时日不会太多。死,对吴阳子而言,毫无畏惧,最可惜的是他不能将一身的知识,特别是岐黄之道,金针之术传给王熙,实在是太可惜了。王熙是块好料子,他不能以己死而不管,要给王熙找一位能替代自己的师傅,好好地雕琢他。那找谁呢?吴阳子想到了泫氏丹朱岭长平观道长吴凡子。吴凡子虽比他年长一岁,其身子骨,还有道行、才干、歧术都在他吴阳子之上。再加之,泫氏之地的神农城、神农坛、神农井、神农泉、神农谷畦等遗址胜迹,对小王熙的成长甚为有利。送王熙到泫氏,别无选择。
眼下时间对吴阳子而言,万分金贵。虽太阳已经西下,吴阳子仍赶到上党城王斌的家里,谎称泫氏丹朱岭长平观道兄吴凡子邀约甚急,要他速带王熙赶往泫氏有要事相商,即刻就要动身。王斌很快找来一辆大车,师徒二人连夜上路,直奔泫氏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