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窗外疑是玉人来
张燕霞静坐在三楼的窗下，思绪万千，脑海里全是此次被外婆和外公召回后谈话的内容。她是从洛杉矶总部匆匆赶回的。在总部时，关于南华国际董事会董事长的人选问题，她与舅舅张华、哥哥林燕翔产生了严重的分歧。舅舅和哥哥拿出外公的手谕，力推张燕霞接任董事长之位，可她却怎么也不愿接受。
原本，这个董事长的职务在形式上由母亲张玫担任，那时外公回国，实际事务则是由张华以执行董事的身份代为执行。后来，母亲跟随父亲林志华前往德国，正式辞去了这一职务，董事长的位置便暂时悬空，依旧由张华代行职责。与此同时，林燕翔也进入了董事会，担任南华国际的副总经理。
张燕霞在第二次进修毕业之后，一直担任南华国际的艺术总监和总设计师，从未主管过公司的核心事务。在华玫集团，她也不愿担任高层管理职务，仅仅挂着一个副总头衔。以她的性情，本就不喜欢世俗的商业工作，可张淳羽却坚决不同意她置身事外。在张华和林燕翔都无法说服她的情况下，他们只好如实告知了张淳羽。于是，张淳羽逼着梅雨莲将外孙女召回了清水塘。
张燕霞自幼性格就颇为倔强，有自己的主见，无论是哥哥林燕翔、舅舅张华，还是父亲林志华，都很难让她完全服从。即便是母亲张玫，在许多大事上也不一定能左右她的想法，反而有时会听从她的意见。然而，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听从，那便是她的外婆兼师傅——梅雨莲。多年来，燕霞一直陪伴在外婆身旁，学习湘绣中的桃花江绝艺，也正是从外婆手中接过了湘绣桃花门传人的重任。也正是这两层特殊的身份，使得燕霞对外婆梅雨莲言听计从。
张燕霞回到清水塘，轻轻走进梅雨莲和张纯羽的房间。
“外婆、外公，我回来了。”她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与无奈。
“呵呵，回来啦。快到这边来坐下吧。”梅雨莲已年过八旬，却依旧耳清目明，看见张燕霞的那一刻，满脸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她拉着张燕霞的手，让她坐在自己和张纯羽身边。
“霞妹子啊，这次你可要听外公的话。外公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外婆也一天天老啦。有你外公在身边陪着，外婆这些年真的很开心。你外公呢，总觉得一生愧疚，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你们姐妹两个，特别是你。霞妹子啊，你到现在还孤身一人，身边没有个懂你、疼你的人，外婆心疼啊。你外公看在眼里，更是对你疼惜万分。你就遂了他的心愿吧。”
张淳羽眯着眼，看似似睡非睡，实则心里十分清楚。他缓缓伸出手，抓过张燕霞的手，将几份文件交到她手上。
“小霞，外公这份遗嘱已经做过公证了。你拿着吧，其他两份我已经寄给你舅舅和哥哥了。”
张燕霞轻轻打开文件，只见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张淳羽对南华国际股权的重新分配方案：林张燕霞35%，张华30%，林张燕翔15%，林张燕芳20%。她看着这份遗嘱，心中满是不安，连忙拉着张淳羽的手说道：“外公，您这个分配不太合适。舅舅一直跟着您打拼南华，他才应该是大股东。还有哥哥，他比我少这么多，也不太合理啊。我觉得应该是舅舅35%，哥哥30%，姐姐和姐夫已经在南华工作多年，他们的股份应该比我多才对。”
张淳羽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温和却又坚定：“不，不是这样的。外公的分配很公平，你舅舅的30%，那是他这些年努力应得的。你们三姐妹原本都只有15%，这属于外公给你们的遗产，实际上还是你舅舅拿得最多。”
“可是……”张燕霞指着遗嘱，眼中满是疑惑。
“你多出来的20%中，10%是你外婆留给你的遗赠，还有10%是你妈妈拿出来的。你姐姐多的5%也是外婆赠的。你看这份遗嘱里没有外婆和你妈妈的名字，就是这个道理。”
张淳羽虽然看上去已老态龙钟，但脑子却十分清醒。张燕霞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忍不住问道：“外公，可妈妈为什么没有给姐姐和哥哥股份？还有外婆也没有给哥哥。”
梅雨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柔地解释道：“外婆多给你5%，是因为你是湘绣桃花门传人。没有给你哥哥，是因为他还有你爸爸公司的股权。你妈妈没有给他，也是这个道理。傻女子，你们都是外公、外婆的孩子，我们不会让任何一个孩子吃亏的。还是那句话，外公坚持多给你一点，就是因为你还是孤身一人，我们心疼你，想多补偿你一些。你舅舅、哥哥、姐姐，谁也不会有意见的。”
张燕霞听后，只好不再反对。然而，对于外公指定她出任董事长一事，她内心依旧有些抵触。
“外公，这个董事长我真的干不来。我不懂，也不喜欢。外婆是知道的，我喜欢青山绿水，喜欢刺绣、绘画、工艺品，不喜欢做生意。南华国际可是那么大的国际跨国集团公司，我一个小女子怎么能担当起掌门人呢？再说，这些年都是舅舅在打理，不是挺好的吗？前几年妈妈也只是挂名董事长，实际上都是舅舅在管理。”
外公再次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张华还是可以代你管理董事会，可你必须出任董事长。外公累了，要休息。你要是不答应外公，外公就不让你出门。”说着，张淳羽竟像个孩子一样发起脾气，站起身，走到床上躺下了。
张燕霞无奈地看着梅雨莲，眼中满是求助的神色。梅雨莲微微一笑，站起身，轻轻推她出去：“你好好想想再说。老头子犯倔了，你可别把外公气病了。先出去吧。”
张燕霞哭笑不得，只得退了出来，走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打开房间的灯，坐在桌前，一时不知所措。从心底来讲，她实在不愿意成为一名商人，可外公和外婆的心愿，她又怎能不明白？说到底，他们还是在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做长辈的无法为孩子找到那个知心爱人，也只能从其他方面给予补偿了。然而，他们的做法却勾起了张燕霞心底深处的心事，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藏在心底多年的人……
蓦地，她仿佛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正在缓缓靠近。张燕霞心里清楚，只有萧潇才能让她产生这种奇妙的感觉。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伸手轻轻推开了窗户。外面月色朦胧，如梦如幻，清水塘在月光的轻抚下闪着熠熠光辉。街上十分安静，远远地，一个人的背影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正渐渐远去。那种熟悉的气息也越来越淡，最后随着背影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会是他吗？应该不是。”张燕霞轻声自语，关上了窗户。她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怎么总是出现这样的幻影。上次在德国就有过这种错觉，这次居然又在这里发生了。如果不是错觉，他为什么不进来找自己呢？清水塘对严萧潇来说，应该有着深刻的记忆吧？
张燕霞的思绪忽然飘回到了久远的过去……
“萧潇，你不觉得自己有时候一点都不聪明吗？”张燕霞领着萧潇往自己家走，一路上还在不停地打趣他。说来也怪，平日里能言善辩的严萧潇，一到张燕霞面前就变得木讷起来，仿佛两人互换了灵魂。吴夏林和刘兆绘就常说，张燕霞平时话很少，可一面对严萧潇，话不但多，反应还特别快，常常把萧潇弄得措手不及，出尽洋相。
“我……不是……咳，我是笨死了，怎么看见你就话也不会说了。”严萧潇一脸狼狈，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张燕霞回头看了他一眼，抿着嘴轻轻笑了：“到了，进来吧。我们家在三层。”
严萧潇走进小院子，不禁皱起了眉头。院子并不大，却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把水塘边那株原本挺拔的梅树挤得东倒西歪。那一池曾经娇艳的荷花，也被各种奇奇怪怪的杂物覆盖，失去了往日的生气和灵性。满院子到处晾晒着湿衣服，还有好几只煤球炉子正冒着呛人的烟。
张燕霞却像一只欢快的百灵鸟，嘴里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身子灵巧地穿过各种障碍，走进了廊檐下的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