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事故背后的真相
丁安娜安排丁前进和安全科、保卫科先介绍了基本情况，随后代表厂里提出了对事故原因的初步看法：“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认为这次重大安全事故很可能是在两种人为因素的作用下，导致炉内压超负荷，从而引发了炸膛事故。一种是有人人为添加了某种物质，致使内压急剧增大；另一种是操作工由于某些原因，使内压超过了规定范围。下一步就需要部里的调查组来最终认定事故原因。关于事故责任的认定，要等事故原因确认之后再进行。下面请其他同志发表看法。”
严萧潇听完，立刻站起身，礼貌而诚恳地问道：“丁书记，我可以提几个问题吗？”
丁安娜微笑着看向他，点头应允：“当然可以，我们都批准你参加事故组了，你自然有权利提出自己的看法。你想问谁呢？或者说，你只是想提出对事故的分析见解？”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丁主任，然后再谈谈自己的看法，可以吗？” 严萧潇看向丁安娜，眼神坚定。
丁安娜看了一眼丁前进，微微点头，回答道：“可以。”
“我的问题其实很简单，我就想问丁主任，当天夜里应该是您值班，您当时在不在岗位上？” 严萧潇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丁前进，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容回避的犀利。
丁前进顿时感觉浑身不自在，尴尬地站起身，结结巴巴地说道：“我，这个我，当然在岗位上……”
“您的岗位是在车间办公室，还是浇筑现场？” 严萧潇步步紧逼，语气愈发坚定。他故意不提炉前，巧妙地引导着话题的走向。
丁前进连忙回答：“我在车间浇筑现场啊。”
“您在车间里面，那么事故发生的时候，炉前是什么状况，您应该看得很清楚。比如炉前有几个人，有没有什么异样？” 严萧潇继续追问，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把锐利的剑，直刺丁前进的要害。
“这个，我…… 没有注意到。” 丁前进的额头瞬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眼神开始闪躲，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
“既然丁主任没有看清楚，那么您是怎么得出爆炸是因为添加了某种稀土成分这个结论的呢？” 严萧潇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质疑，让丁前进有些招架不住。
“这个…… 我是…… 我是听说稀土中有几种成分可以引发铁水膨胀，有加大炉内压力的可能性。” 丁前进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声音里充满了心虚，“这个可以请教在座的部里的专家。” 说着，他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把问题抛给了部里调查组。
一位专家接过话茬：“是的，稀土磷钇石（YPO4）添加计量超标，会造成铁水急剧膨胀。”
丁前进摊开双手，像是在为自己的说法寻找支撑：“是不是？我没有信口开河吧？” 说完，便一屁股坐了下去，试图掩饰自己的紧张与不安。
严萧潇立刻转身，礼貌地询问那位专家：“请问这位老师，您应该了解稀土添加的操作程序吧？可以请您当众和大家讲一下吗？”
“当然可以。一般是当铁水出炉后，在盛放铁水的容器中添加适度的稀土。当然不止一种，这样可以让不同性质的稀土在化学反应中相互中和，降低有害因素，提高铁水品质。” 专家耐心地解释道。
“谢谢老师。” 严萧潇向专家致谢后，转向大家，提高了音量，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家听清了吧？添加稀土是在铁水出炉之后，添加在盛放铁水的容器中。我是炉前操作工出身，学徒的时候学的就是搪包和添加稀土。在我去上学之前，每次开炉都是我负责处理这道工序。我可以非常负责任地说，不可能在铁水尚未出炉之前的冶炼状态添加稀土。”
杨队长立刻接口道：“也就是说，不可能因为有人在炉内添加引爆的稀土。对吗？”
此言一出，会场顿时陷入了一阵交头接耳的骚动。尤其是几个部里的成员频频点头，对严萧潇的观点表示赞同。而厂里安全科的人则面面相觑，他们大多是最近调进去的新人，对这种操作程序一无所知。
丁前进垂着头，不敢去看严萧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显得十分狼狈。
严萧潇接着说道：“那么，刚才丁书记提到的第一种事故原因，显然是不成立的。我们再来看看第二种情况，究竟有没有可能是炉内压超标引发的炸膛事故？” 说着，他突然把目光投向部里调查组成员，“部里调查组是黄昏到达的，今天早上就召开了这个会议，恐怕尚未到过现场吧？”
乔宇点了点头，如实说道：“是的，我们准备会议结束后大家一起去现场。”
“那好，我问一个事故标准问题。那就是什么叫冶炼过程中的炸膛事故？” 严萧潇的问题再次引起了会场的一阵 “嗡嗡” 声。
还是那位专家回答道：“炸膛是指冶炼过程中突发的炉体爆炸事故。”
“大家听清楚了吧？” 严萧潇面对众人，再次强调，“是炉体爆炸事故。” 说着，他转向了厂里安全科和保卫科两位科长，“二位科长可以汇报一下，我们车间的化铁炉是发生了这种事故吗？”
“这个……”
“这……” 两位科长支支吾吾，一时语塞。
严萧潇大声替他们回答：“不是！我们厂发生的是掀帽，也就是炉盖被炉内压冲开的事故。这种事故大概率不是炉内压超标，而是相关材质不达标！”
“你有根据吗？” 丁前进终于坐不住了，试图反驳。
“我有证据。我发现炉盖上的紧固螺栓和螺帽存在严重质量问题！” 严萧潇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一声惊雷，在会议室里炸开了锅。
“啊？” 众人纷纷发出惊讶的呼声，会议室里瞬间乱作一团。
丁前进不敢再去接口，默默地坐了下来，低着头，不敢直视众人的目光。
丁安娜狠狠地用目光盯着他，眼中满是愤怒与失望。
严萧潇再次提高了声音，压住了会议室的议论声：“大家想想看，炉盖和炉体的连接，仅仅依靠六根螺栓和六只螺帽。正常情况下，这个型号的化铁炉，炉内压大于八个大气压。如果这些螺栓和螺帽发生质量问题而断裂，就会出现炉盖朝上掀开的事故。有经验的炉前工会在事故前发现异样，并采取必要的补救措施。当然，这是指如果是一根，或者两根螺栓，一两个螺帽出现问题的时候。” 严萧潇的音调逐渐变得沉重而压抑，仿佛在讲述一段沉痛的往事，“大炉班两位殉职的炉前工，恰恰就是误认为只有一两个出现问题，所以爬上炉盖去采取补救措施。可这回不是一两个的问题，而是整批量的质量问题。于是，发生了掀帽事故。整个炉盖被掀翻，飞起来撞到了车间顶棚，击穿了玻璃钢瓦，再飞出去。我的两位师兄，却被跟在后面喷薄而出的铁水卷进去…… 化得骨头渣子都找不到了……”
严萧潇突然一拳击在办公桌上，“砰” 的一声巨响，桌上的茶杯被震得集体跳了起来，发出 “叮叮咚咚” 的撞击声，仿佛也在为这场事故而悲愤。
“现在却被质疑是他们的误操作，导致了这次炸膛事故。我替那些工友问一声，这是炸膛吗？是操作失误引起的炸膛吗？不是，是我们厂管理混乱，缺乏严格制度约束而造成的设备零部件质量事故！” 严萧潇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充满了悲愤与无奈。
严萧潇戛然而止，缓缓坐了下去，把头埋在胸口，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与愤怒。
此刻的会议室寂静无声，仿佛时间都凝固了，唯一能听见的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或许还有每个人内心深处的自责与反思。
李林森心疼地伸手抚摸着严萧潇的脊梁，轻声说道：“想哭，就哭出来吧。”
严萧潇的泪水顺着手指缝滴落在桌子上，“滴答滴答”，一滴又一滴，仿佛在诉说着这场事故的悲痛与无奈。桌子上很快积起了一滩眼泪，又沿着桌布流了下去，一直流到地面，仿佛在为逝去的工友们默哀。
安全科科长毫无底气地小声说道：“会不会，还有一种情况？他们使用的是旧螺栓？我说的是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性？”
不等严萧潇再说话，杨队长已经站起身，严肃地说道：“昨天严萧潇同志已经和我们一起勘察了现场，经过努力，我们一共找到了五根螺栓和六个螺帽残留物，今天一早已经和保管室里取到的螺栓和螺帽，一起送过江做检验去了。估计最迟下午就可以拿到检验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