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残垣断壁寻真相
严萧潇静静地站在病房外，看着里面师傅们的家属，心中满是不忍，实在无法鼓起勇气走进去面对他们。他的内心深处涌起一股莫名的自责，总觉得如果自己没有离开，这场事故或许就不会发生。他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查清事故的真相，给这些受伤的人，也给已经逝去的两位师兄，一个公正的交代。
严萧潇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对董芷兰说道：“走吧，师姐，我们去现场。”
严萧潇与董芷兰并肩返回铸工车间的爆炸现场。彼时，杨队长和几位警员仍在废墟中仔细搜寻着蛛丝马迹，见他们二人走来，杨队长立刻快步迎上前。
“严萧潇，我刚刚与你们厂领导交流了一些看法，也向我们公安局领导作了汇报。我们领导同意你参与调查此案，不过你们厂领导持有不同意见。他们觉得你已不再是厂里的员工，又与案件的涉案人员存在特殊关系，参与调查不太合适。但你可以向相关部门提出看法和建议。你看这事该如何是好？”
董芷兰听闻，立刻说道：“肯定是丁前进和丁书记的意见。”
严萧潇眉头紧皱，神情坚定地回应：“杨队长，我不在乎这些，我只想查明真相。如果厂方坚持不让我参与，我就直接找部里调查组；要是调查组也反对，我会即刻向部里汇报。”
杨队长未曾料到他如此坚决，不禁看了董芷兰一眼，随后说道：“好。我们公安部门有权独立办案，我同意你留在现场协助我们。咱们现在先商量一下，具体该从何处着手。说实话，我们实在有些无从下手，这是第一次遇到这类案子，一点可供借鉴的经验都没有。”
“江州化工厂好像前几年发生过爆炸吧？”董芷兰忽然想起，出声问道。
“是发生过，但那起案子和这次不同。那是包装车间遗留在夜班的成品被人为引爆，爆炸物和性质都完全不一样。”杨队长摇着头解释道。
严萧潇也接过话茬：“我知道那个案子。杨队长，我们这个案子的关键在于确定爆炸的起因。目前有两个思路，一是炉膛中混入了引发爆炸的成分，二是炉膛因内压过高发生炸膛事故。不过第二个思路也存在几种不同的可能性，一是化铁炉设备老化，或者设备发生故障，在正常内压情况下发生炸膛；二是由于某种原因，内压超过化铁炉的负荷，从而导致炸膛事故发生。”
杨队长和几位警员认真聆听，频频点头，忍不住纷纷议论起来。
“这小伙子真行啊，分析起案子头头是道。”
“条理清晰、逻辑严密，果然厉害。小伙子来我们这儿吧，你是干刑警查案子的好材料。”
董芷兰略带得意地介绍道：“他是原来的炉前工段长，现在是大学生。”
杨队长拍了拍严萧潇的肩膀，热情地说道：“萧潇，毕业后到公安来怎么样？”
严萧潇苦笑着回应：“我查案子是外行，只不过对铸工车间太熟悉了，尤其是这座化铁炉……”说着，他指向那片废墟。
“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那你看咱们具体该怎么下手呢？”杨队长认真地向他请教。
严萧潇建议，先着手分析炸膛后留下的废铁成分，确定这炉铁水中究竟有没有加入引爆成分；接着调查车间材料出库情况，确定大炉班领出的所有材料；最后搜索周围所有的爆炸残留物，以及最远的波及距离和范围，以此来推算炸膛发生时的炉内压力。
杨队长对他的建议表示赞同，随即将所有警员分散开来，按照这个思路去收集证据。
严萧潇和董芷兰前往车间保管室和材料仓库，却发现门紧锁着，里面空无一人。
严萧潇疑惑地问董芷兰：“怎么回事？没人上班吗？”
董芷兰无奈地摇了摇头：“早就没人正常上班了。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谁还会来呢？”
“那保管室和仓库的钥匙由谁保管？那天是谁来开门登记出库单的？”
“钥匙都在丁前进手里。因为不是正常上班时间，大炉班来领料的时候，没有保管员在场，是丁前进来处理的。当时我在车间修理砂型。”董芷兰如实回答。
“又是他。”严萧潇眉头皱得更紧了。
“对了，事故发生的时候，丁前进显然不在现场，可事故发生后，他总该出现吧？你赶来的时候，看见他在哪里？”
“我是在姐姐家听到爆炸声后赶来的，所以到得有点迟，医院应急人员和我同时到达。保卫科和安全科的人来得早一些。我到的时候，看见丁前进和安全科的人在一起。具体他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我不清楚，你可以去问一下安全科和保卫科。保卫科曹科长和安全科李科长都在那边。”董芷兰手指着车间里面说道。
“走，找他们聊聊去。”严萧潇抬脚便朝着车间里面走去。
他在车间里与两位科长交谈了许久。
这一次，董芷兰并未跟过去。她心思细腻，明白严萧潇是她请回来的，他们二人是极为要好的师姐弟，这在全车间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严萧潇在上大学之前，是车间重点提拔培养为主任的对象，也是当时丁前进仕途上的主要竞争对手。严萧潇去读大学，离开了厂里，对丁前进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也正是因为严萧潇的离开，他才得以在第二年顺利被提拔为副主任。任职不到一年，彭超碑退下来后，他又被扶正。今年，他再次获得晋升机会，只等部里的一纸批文，就能成为这个大型国营企业的副厂长。
此次事故，显然对丁前进即将到手的晋升机会构成了严重威胁。他现在还不知道严萧潇回来了，而且还是被董芷兰请来的。董芷兰身为车间副主任，论责任本就比丁前进小，又不在当天值班，即便要承担一些责任，也应该是车间集体领导责任。如今她请来了严萧潇，若是真的找出更多与丁前进有关的证据，那么丁前进恐怕就要承担主要责任了。虽然大家都是中层干部，但董芷兰的影响力明显小于丁前进。
董芷兰不想让那两位科长产生不必要的误解，也不愿听到他们与严萧潇交谈的内容。她深知，尽管严萧潇在念大学，但他在厂里的影响力始终存在，甚至依旧超过丁前进。这里面的微妙关系，恐怕不是外人能够轻易看明白的。
严萧潇结束谈话后，朝董芷兰招了招手，随后独自朝着那片已变成残垣断壁的大炉废墟走去。他似乎心中已有了具体的想法，在废墟中仔细寻找着什么，最终在炉盖旁停下了脚步。那只炉盖被炸飞到了车间顶棚，将玻璃钢屋顶砸穿了一个角后，掉落在了外面。
严萧潇俯下身，仔细查看着那只铸铁炉盖。炉盖外层是厚厚的铸铁，里面则是一层耐火泥，用六只粗螺栓与炉体固定。此次炸膛，这只炉盖在第一时间就被炸飞了，所有的铁水呈抛物状喷射而出。
“你查到什么关键线索了吗？”董芷兰走上前问道。
“你看，炸膛发生的第一时间，应该是炉内压力掀开了这只炉盖。如果我的判断没有太大误差，应该是李刚和腾宏发发现炉盖出现异样，爬上去企图加固的瞬间，炉盖被冲飞起来，他们两人当场殉职。他们的身体……被跟着喷涌而出的铁水……溶解……了。”严萧潇扭过头，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你是认为炉盖有问题吗？”董芷兰追问道。
“不，我怀疑这几个螺栓有问题。”严萧潇努力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转过身，用手轻轻抚摸着几个上螺栓的开口，上面已不见螺栓，想必是被冲击波撞飞了。
杨队长也走了过来，用脚轻轻蹬了蹬炉盖：“怎么了？萧潇，你找到什么关键要点了吗？”
“对，杨队长。麻烦你多派几个人来找，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上面螺栓的残存物，哪怕只有一点点。”
“好。”杨队长朝着那边的几个警员喊了一声，“你们几个都过来，让严萧潇告诉你们在大致什么范围找。”
严萧潇稍作思索，又对杨队长说：“你们带皮尺了吧？测量一下这只炉盖到化铁炉的直线长度，然后测试一下击中屋顶，受阻后改变角度，再抛到这个位置的长度。”
杨队长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这个炉盖是受到炸膛第一冲击力被炸飞到这里的，可以通过这些数据来计算发生炸膛时的炉内压力？”
“是这个意思。我们如果掌握了当时的真实炉压，至少可以排除几种可能，一是存不存在引爆添加剂，二是是否存在炉前操作工违规加大气压。”严萧潇详细地解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