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依然是叠被子。我正蹲着身子叠被子,卷刃又对我下手了,照着我的后脑勺“啪”的打了一巴掌:“王八蛋,慢慢腾腾的,什么时候才能叠好?”我当时几乎想都没想“腾”得就跳了起来,伸手抓住卷刃的衣领,另一只手弯着双指抠进了他的眼眶,狠狠地骂道:“狗日的,你再动我一下,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喂狗。”卷刃疼得“哇哇”直叫,连连告饶。我这一招果然好使,一战成名,卷刃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招惹过我。

我曾经在四监室待了六个月,在这里面过了一个年。我清晰记得大年三十夜里那台电视机出乎预料得播放到了十二点,不过他们并没看春节联欢晚会,播放的仍然是无休无止的广告。

圆形大厅所长室里的电视机的声音开的特别大,传来莺歌燕舞的大响,所长们阵阵鼓掌之声鼓噪着囚室里每个人的耳膜,他们知道所长在看联欢晚会。所长室内不断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我知道他们那是在看赵本山的小品呢!

何沈最喜欢看赵本山的小品了,那一刻他有些坐不住了,忽地从炕铺上蹦了起来,瞅着身侧的卷刃急躁躁地说:“在演赵本山的小品呢!咱们这台电视收不到啊!”

卷刃瞄瞄他:“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所长说了算。”

“你问问他们为什么不让我们看春晚!”

卷刃的脸憋得彤红:“问就问,怕个求。”说着,快步走到炕头一端,跪在炕铺上,将脸贴在窗口上,双手握着铁栅栏,大声开喊,“报告所长……报告所长……”

过了好一阵子,甬道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既而是所长的一声大喊:“谁喊所长呢?”

“四监室。”卷刃又大声回了一句。

监管所长跑到了四监室的窗口前,瞅着把脑袋塞在栅栏缝里的卷刃厉声问道:“你有什么事?”

“报告所长,我们监室的电视机坏了。”卷刃说着,指了指那台电视机。监管所长躬着身子,从窗口处瞅了瞅对面墙上的电视机,问道:“哪里坏了?那不是演着吗?”

“报告所长,它不演文艺晚会啊!”卷刃又说了一句。

“奥……这样啊!”所长故意拖着长音打了个腔调,朝着卷刃摆摆手,“来,来,你过来。”卷刃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站在炕席上,懵懵的眼神瞅着他,就是不挪步。

“过来,你想挨皮管子吗?”所长突然大喝一声。吓的卷刃慌忙趴到窗口,脑袋贴在铁网上。所长揪着他的耳朵转了一个整圈儿,嘴里还哼哼着问道:“还想看文艺晚会吗?还看吗?”

“哎吆,哎吆……不看了,不看了……”卷刃疼的呲牙咧嘴,直告饶。所长最终松开了他的耳朵,又急匆匆跑向圆形大厅,赵本山的小品还没演完,他是急着去看了。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转眼到了年底。腊月十五的上午,天空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囚在监室内虽然感受不到四季,但可以看到。

我趴在监室正门往外看,隔着三层玻璃,能看到走廊外面的一片被高墙包围的长方形菜地。

下雪了,菜地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白,劲风吹过高墙,打着旋儿地卷抚着雪花儿,那块方地像是生了气的一张脸,忽儿变白,忽儿变黑,没了定色。远处隐约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那是鞭炮声,快过年了,这种鞭炮炸响的声音偶尔会响起,更增添了我对家的思念。想起家,我就会想起家里的老母亲。这个年,真不晓得她该怎么过。

我正想着的时候,外面走廊里传来“哗啦哗啦”的脚镣声,脚镣声由远至近,最后在四监室门前停住了。我知道,这间囚室又来了新犯了。

我刚躲离铁门,铁门就被人从外面拉开了。随即听到一声喊:“进去。”接着,监室门口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我定睛打量,这个人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非同一般。他身形高大健硕,肥头大耳,很像一头猛犸象。看上去小三十岁的样子,蓄着流光铮亮的大背头,一对小眼睛滴溜乱转,格外有神。穿着也不一般,一件黑色的毛呢外套搭眼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他踏进监室门口,眯着一双小眼睛愣愣地打量着囚室的环境,看上去貌似也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何沈坐在炕沿上,一直歪着脑袋打量着他,他也看出来了,刚进来的这个家伙不是一般人。何沈招呼他坐在自己身边,又问了他一套老俗套的话题:“兄弟,叫啥名字?”

“康习。”他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