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农村女人的婚姻困局

第七章

今天是星期天,三多四多去挖猪菜,等他们回来,饭也熟了。饭端上桌桌,大家都在,四多却钻在房子不出来。叶谷多喊:“四多,吃饭了。”不见四多应声,他才说喊第二句,只听三多说:“他不敢来。”

“咋哩?”

“他把你给他买本子的钱买糖吃了。”

“啥?”叶谷多把筷子‘啪’地往桌桌上一放,带气地说:“四多,你出来!”

四多磨磨蹭蹭来到哥哥面前,瞪着一双惊恐的小眼睛,像只可怜的小羊羔。叶谷多愤愤地问弟弟:“谁叫你买糖吃哩,啊?!”

四多小声咕哝着:“我,我见李小虎买,也,也就买了。”

“你还有理啦?!”叶谷多说:“你能跟人家李小虎比?人家爸是支书,你哥是啥?平常我咋给你说的,啊?!”

“哥说,哥说不要好吃懒做,不要贪零食乱花钱。”

“犯了咋办?”

“自己打嘴巴。”

“你给我打!”

四多抬了抬胳膊,不愿打。二多三多向哥哥投去求情的目光,妈则背过脸去抹眼泪。叶谷多装着没看见,仍然命令四多:“打!”

四多不得已,只好哭着照办。叶谷多没等弟弟打第二下,赶忙端起饭碗进了房子,就听妈说:“二多,还不给你弟弟盛饭。”

叶谷多蹴在脚地,机械地往口里扒着饭,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碗里,和饭融合在一起。又听妈说:“四多,别哭了,快吃饭吧,你哥都是为你们好。”

二多说:“我知道,哥为养活我们,连烟都舍不得抽。”

四多也抽抽嗒嗒地说:“哥好,哥给我削木猴,做弹弓。”

听了妈和弟妹的对话,叶谷多真想放声大哭,弟弟打的自己的嘴巴,疼的是当哥的心。小孩子哪个不馋嘴?只怪你哥无能,连块糖都买不起。还有二多,十六岁的姑娘了,连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老虎下山一张皮。到了夏天,衣服脏了,也只能晚上洗,白天穿。可怜的弟弟妹妹,原谅你哥哥吧,咱不能和人家比,你哥叫谷多,你们叫二多、三多、四多,看起来,咱们都是多余的人,真不该到世上来。

一碗饭下去大半碗,叶谷多用筷子往下一抄,不觉一愣,随即起身出了房子,用筷子敲着碗边,责问二多:“谁叫你弄这个?”

妹妹不言传,妈问女儿:“二多,你给你哥弄了啥?”

二多说:“我给我哥打了两个荷包蛋。”

叶谷多说:“两个鸡蛋能卖一毛多钱,买斤盐够咱全家吃半月,你咋恁不会过日子!”

妈妈为女儿辩护说:“好娃哩,你妹妹是心疼你,怕你苦累坏了身子,打两个鸡蛋给你补补,既然打了,你就吃了吧。”

叶谷多看看妹妹黄瘦的小脸,干柴似的两条黄毛辫辫,再没说什么,抄出两颗鸡蛋,一颗给了四多,一颗给了三多。

饭后,叶谷多拿了把弯镰,拿了根绳,准备下滩拾荒柴。他家一年四季都是烧的这,为的是省下买煤钱。刚一出门,迎面碰见根宝。根宝对他说:“谷多,我正要找你。”

“根宝叔,啥事?”

“铁卯他媳妇不行了,人都在大坝工地上,我来请你去帮忙打墓。”

叶谷多立刻应允:“成,我这就去。”

根宝说:“在北崖根,你先走,我还得去找别人。”

叶谷多回家换了张锨,即赶去北崖,心里不由得想起铁卯家的事:这铁卯,在县肉食公司当屠宰员,正式工。他不光自己吃得肥光流油,还有许多另外的好处。如今,肉食紧张,全靠凭票供应。领导想吃肉,要寻他,乡里乡党,朋友熟人,谁家过个红白喜事,需要付头蹄下水要求他。进贡的多,外快多。这几年,打新墙,盖新房,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头一个媳妇,他嫌不会生娃硬跟人家离了婚。三十好几的人,又寻了个大姑娘。第二个媳妇进门,给他生了一男一女,现在病死了,自然还会有第三个,铁卯不愁没人跟。看看人家,比比自己,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真是人比人活不成,驴比骡子驮不成。

黄淑娟离了章各庄,一气骑到城里,在胜利饭店没有找见表舅和杜玉山,猜想准是人家等不着自己回去了。她心里深感内疚,觉得对不起人。自己今天原就准备去见面的,可后来被姐姐生拉硬扯地去参观,其实她是存心晾人家的台,以显示自家的身价份量,全不考虑别人,全不顾及后果,好好的事弄得两头都不舒心。黄淑娟埋怨姐姐心眼太怪,坑人的药铺,净出些歪方子。一提起姐姐,她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因为姐姐太那个。

黄淑云比妹妹大五岁,两年前嫁到新阿大队,和郑芳丽一个村,她男人刘有根在韩城桑树坪煤矿当工人,经常不回家,况他父母双亡,家里再无别人,所以黄淑云便只好一直住在娘家。连户口都没迁。

黄淑云生性风流,模样又俊,很招一些男人喜欢,她在“银花田”里当个副组长,开会参观跑的欢,平常作务棉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夏天怕热,冬天怕冷,二八月喊腰疼。但是,到年终分红,她的工分绝不会比别人少,都因为她和生产队长的阶级感情特别深厚。你旁人有意见也白搭,人家该咋还咋,组长照当,工分照记。黄淑云本打算调教的妹妹和她一样,无奈这女子死不开窍,无论你怎样开导点化,她就是悟不了其中的三昧,对自己的那本经读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