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和平前的淬火

第14章

老于在徐永志家住了两天,便准备告辞回乡。

徐永志诚恳地挽留他:“多年不见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越,急什么呀!”

老于说:“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走。可你为了我已经两天没去上班了……”

“咳,我这个班不比在乡镇企业局了,这点自由灵活性都没有,还叫得上顾间?好了好了,不要瞻前顾后的了,再住几天我就放你走。再说,你肚子里的话还没向我掏完哩。”

老于似有些慌乱地避开徐永志直视自己的目光,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徐永志轻轻地拍了拍老于的肩膀:“小于呀,你还要等什么时候,才肯对我说呀?”

老于拾起头来极力地笑着:“老连长,您说的我咋听不明白呀?好像我有事瞒着您似的。”

徐永志沉下脸来:“小于,不要再装了,你的眼睛早就告诉我你心里有难言的苦哀。说出来吧,你不和我说还和谁说去呢?我已经等你两天了,说吧,啊,兴许我能帮你什么忙哪!”

老于的眼圈红了,但仍是极力地笑着:“老连长您想哪去了?我、……啥事瞒过您呢?真的……真的没啥事……”

“胡说。如果真的没什么事,那你的精神状态为何和你的年龄如此不相称?你看你瘦的,比我还显老,如果没有生活上的重负,精神上的折磨,你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

“庄稼人成天风吹日晒地里地外的忙活,还能像你们城里人这样细皮嫩肉的?”

“皮肤黑不怕,但应当是健康的黑,不能像你现在这样透着一股子病气。”

“咳,人嘛,吃五谷杂粮还有不病的?”

“小于子,你要再给我这么打哑谜下去,我可要发火了!”徐永志阠叫起来。

老于再次低下了头。

徐永志动情地扳住老于的肩膀:“小于呀,我已经想象到你现在的日子过得有多么窘迫。我知道,你大老远的来,是想念我想看看我说说知心话。我还知道你心里的苦衷不对我说是不想给我添麻烦。可咱们是谁和谁呀,当年你为了掩护我挺身挡住两颗子弹自己险些牺性,你这样做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出于对我的一片真挚的友爱。今天,你遇到了难处,甭说我理应帮助你度过难关,就是为你伤胳膊伤腿,没了这条老命也是应该应份的啊!”

老于激动了,嘴唇麵抖着,一把握住徐永志的大手,说道:“连长,您别说了,我……我……”

“说吧,小于子,我听着那。”

老于迎着徐永志那恳切、期待的目光,憋在心里许久的酸楚一齐涌上心头,禁不住潸然泪下:“老连长,说起来这事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哦?来,坐下说坐下说。”

老于抬手擦擦眼泪,开始了他的诉说:“老连长,您不是最喜欢我们老二春林吗!他……他已经……已经……”

“春林怎么了?啊?快说他怎么了?”

“他已经死了!”

徐永志惊愕地瞪大了两眼:“你说什么?春林这孩子已经不在人世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去年开春的一天,春林驮着两筐鸡蛋去县城卖。有一个小子称了 2斤,一分钱不给提起篮子就要走,春林一把拽住他向他要钱,这小子横眉立目地说,‘你也不买二两棉花纺纺,看看大爷我是谁?’春林那脾气谁能把他给吓唬住啊,说哈也不放他走。这小子急了猛地拎起一篮子鸡蛋就扣在春林的脑瓜子上。春林也急眼了,一拳头把那小子胳膊打骨折了。这下可惹了大祸了,就见那小子从兜里掏出‘大哥大’一阵乱叫,不一会儿就跑来四、五个汉子,不由分说,扭住春林的胳牌就往派出所拖。春林心想,我又不亏理,上派出所更好,正好让警案同志给评评理儿。可哪承想,一进派出所,那一帮子家伙愣说春林卖鸡蛋不给分量,还动手打人。春林跳起脚和他们争辦,没说上三句,一个警察冲上来抬手就给了春林两个大嘴巴子。春林质问他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那个警察眼珠子一瞪,拾腿猛地一脚把春林踹了个仰面朝天,脑袋磕在墙上当场流不少的血晕过去了……”

徐永志“咣”地一拳头擂得茶儿上的茶杯直跳,他猛地站起身:“太不像话了!光天化日之下明抢明夺,执法犯法,简直是岂有此理!”

刘天明问老于:“那小子咋这么狂啊?是领导家的孩子吧?”

老于点点头说:“你猜对了,后来,我们才知道春林惹的那个人是副镇长的儿子。”

“副镇长的儿子也不能这么无法无天的啊!”徐永志愤愤地说道。

“我也这么说的。我这人的脾气您是知道的,我咋能低下这个头呢?我就直接跑我们区区委上告,最早接待我的是一个区委副书记,对我倒是挺热情的,谁知一开口谈正事没把我气晕过去。他说,‘不管咋说是你儿子先动手打的人,而且人家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不能动唤。你知道打人是犯法的,更何况你儿子在此之前已经违法经商了呢?’我说,你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事实上是对方先打的人,我儿子也没违法经商。那个副书记把手一伸,说,‘你说对方先打的人,你儿子没有违法经商,那么证据呢?空口无凭啊。’我说我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他绝对不会干违法的事的。那位副书记竟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他又说,‘老同志,咱们都是受党和人民培养教育多年的人,是应当具有较高觉悟的。哪能像你现在这样,为了替自己的亲人开脱罪责,就不顾事实地制造假相拒不认错呢?’他这么一说我可急了,啪地一拍桌子,指着他的鼻子喊了起来,你身为区里头的领导,咋能单听一面之词,为副镇长的儿子开脱罪责呢?啊?是谁给你的权力?那个副书记却照样笑嘻嘻,等我说完了,拍拍我肩膀说,‘老同志,你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依我看嘛,这件事也好解决,只要你们肯花一笔钱,我保证做好对方的工作,好使你的儿子不吃官司。’……..”

徐永志听到这“呸”了一声:“这是他妈什么鸟官,不但不为老百姓作主,反而勒索钱财,你答应了吗?”

“您说我能答应吗?有这个钱我还捐给教育事业哩。可就是因为我没答应他们的条件,春林他……才被活活地打死了呀……这孩子临咽气前拉住我的手说,‘爸,我冤,我冤哪……’一直到火化,春林的眼也没……也没闭上啊……”老于说不下去了,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徐永志气得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里噙满泪水。他痛心地说道:“一个纯朴、诚实的青年被人活活打死,而这件事竟发生在社会主义中国的今天,发生在我们共产党干部的眼皮子底下而无人伸张正义,为死者鸣冤,将来这些人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毛主席和那些英勇捐躯的先烈们啊!”

徐永志义愤难平,沉默良久,一把板住老于的肩膀,说道:“小于子,别准过,我来帮你伸这个冤!”

老于摇了摇头:“老连长,您就别费这个心了……”

“怎么,你害怕斗不过他们?还是信不过我?”

“都不是。我不是没上访过,一年来我差不多把家都该卖光了也没伸了这个冤啊!”

“你是说一级级的政府无人管这事?”

“人家也不说不管,可总是说待县公安局破了案才能解决。”

“破什么案?”

“他们说还没找到杀害春林的真凶……”

“这明摆着是纵容凶手逍遥法外啊!不行,我们绝不能就此善罢干休。小于子,明天你跟我上县委直接面见田书记!”

老于望着徐永志那双坚毅的目光,心底里升起一股昂扬的力量,他一把握住老连长的大手,用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