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追忆如歌年华

第12章

午饭后,楚建军开车把我俩送回农场后要急返回市,说有要紧事办。余然与我来到知青休息室,全体知青蹲在地上,一个个像小鸡子低头耷脑,闷不做声。我俩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股沉默的力量在驱向我的怀疑,难道是我俩惹得祸。场长站在他们面前,板着那张比黄瓜还绿还长的驴脸,正训斥知青们。瞎掰站在旁边,拿着笔和纸,准备随时记下知青们“坦白交待犯罪事实的审讯”笔录。

场长说:“你们谁吃狗肉了?”

知青一片寂静,没人吭气,更没有人承认。

场长声音抬高八度:“别装了,狗肉只有蘸着大蒜才能吃,谁嘴里有大蒜味,谁就是罪魁祸首。”

赵杏楠问道:“场长,知青平时饭食少油寡盐,吃顿狗肉解馋不可以吗?”

场长说:“吃谁家的狗不成,偏偏打死公社书记家的狗,剥了皮炖着吃了肉,还把狗皮扔到书记家的门口示威。”

场长声色俱厉列举着知青几大罪状:扮鬼吓人;与临村知青约架;偷吃生产队大白萝卜;上早班天天迟到……满口飞着唾沫星子,简直把知青们幻化成了坏分子,他也不管是不是知青们的过错。

扮鬼吓人。我知道,是村里上高中的几个男同学,晚上放学回家,看见女知青值夜班,用手电筒照着脸。秃噜着长舌头,学鬼叫,吓唬女知青乱叫乱跑。女知青反映给场长,场长轻描淡写、不痛不痒象征性地说了那几个男学生几句。因为他们都是大队干部的孩子,照旧发坏,我行我素。袁自朝看不下去,带着几个男知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买了鬼脸面具戴上半路截住那几个下晚自习的男学生,三拳两脚打翻在地,“阎王爷派我们来吃你,拿命来。”吓得那几个高中生,屁滚尿流逃跑了,再也不敢了。

与邻村知青约架。是那次知青歌咏比赛,我们拿了第一,他们不服,说我们只会耍嘴皮子,苗草芥不分。两村知青展开了一场种田常识大辩论,谁也不服谁,最后大打出手,有人还住进了医院。袁自朝他们几个带头的都挨了公社批评,有的还记过处分。

偷吃邻队生产小队白萝卜。是刚来那会儿男知青老六口渴了,拔了一个白萝卜解渴,被生产小队队长杨森看见,责令老六跪下,“偷吃社会主义的萝卜,罪不可赦。杨森解下裤腰带,毫不留情气急败坏地劈头盖脸向老六背上抽过去。老六像蜗牛似的抱着头龟缩成一团,背上一道道血印斑斑顷刻泛起。老六不敢说,晚上收工脱衣睡觉,才被同室发现,告诉了袁自朝他们。性格沉稳坏点子最多的石利出主意要为老六报仇。晚上,他们把杨森生产小队的萝卜全拔了,扔到别的生产队地里,砍个稀巴烂,全糟蹋了。那杨队长第二天见到,暴跳如雷,破口大骂,立马怀疑是知青干的,就来给场长告状。场长严加追查,结果必定是被知青们全盘否认。那暴打老六的杨森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在大队部的高音喇叭里寒碜呼啦骂了几天泼妇街,出够了气,完事。

早班迟到。农村的作息时间是日出而耕,日落而息。有上早班的习惯,即早六点上早班,七点下班回家吃饭,八点再上上午班,下午一点半上下午班,直至日落。知青都是城里的孩子,从来都是日上三竿一觉睡到自然醒,没有早起的习惯,所以总有一些知青睡过了头,迟到,但场长早已罚了他们,不准吃早饭。

偷偷把公社书记家的狗打死,“剥尔皮,噬尔肉”。我觉得不仅仅是赵杏楠说的那样简单,知青们只是为了解馋。袁自朝小声嘟嘟囔囔,“谁让那狗东西咬宁宁与花小溪,就应该活剥。”原来,那只把我们吓得半死的母狗,不是流浪狗,是公社书记家走失的母狗,它可能看到农场的麦秸垛适应生崽,选择了那快生育宝地。可偏巧与我俩相遇,知青们把它的崽子扔到白灰池里呛死,当它几天后被它的主人找到,它做的第一件就是领着它的主人来到淋灰池边,让它的主人捞出了它的死崽子,之后用呲牙咧嘴的呼呼声,告诉主人哪几个知青害死了它的崽子。它的少主人也就是公社书记的公子,一个读高中的学生,扬言要报复知青,为狗崽子偿命。男知青“二把手 ”石利,十九岁,应届高中毕业生,对外人称他爸是集体工厂的普通工人,是石传祥的后代,掏大粪的工人,为人低调老成,说话一贯拐弯抹角,刁钻古怪,不多言多语,说一句话很有分量。其实他爸是副市长,人称外号石诸葛。那天扔狗崽,就是他第一个提出扔淋灰池里并带头扔的。那书记家的狗,对他最恨,冲他叫得最欢。他怀恨在心不动声色趁公社书记家少爷上学机会,把狗用馒头引到隐蔽处,狗是记吃不记打的东西,那沾肉汤的馒头,也许狗当成了石利对它示好并道歉的大餐,万万没有想到大餐没吃成却被石利一闷棍敲死,俏悄藏在地头麦秸垛里,等天黑了,约上全体男知青,“有一个算一个,害怕的别去。”到农场休息室外,支了个大铁架子,把狗吊起剥皮,洗巴洗巴干净,支上一口大铁锅放足炖肉料煮狗肉吃,就着白酒,沾着大蒜饱餐一顿,吃饱喝足后,石利出主意把狗皮扔回去,让狗的主人卖个好价钱。公社书记气得大发雷霆,召开各村支部书记的紧急会议,咆哮,“这是阶级斗争新动象,一定要挖出隐藏在革命队伍里的阶级敌人。”

场长思想觉悟没有那么高,没有上升到阶级敌人搞破坏境界的高度来认识这个政治问题,而是定义在极是本村知青个别人的调皮捣蛋,报复我与花小溪被狗吓坏的恶作剧。严加“逼供信”式的挤牙膏,知青们个个像身处绝境的遇难者,“打死不说,谁说谁把吃的狗肉吐出来。”石利如此警告。知青们个个咬紧牙关,宁死不招,以求得个善始善终,落个囫囵尸首等待回城。最后,知青们如愿以偿,以“法不责众”此事不了了之。场长倒也乐意“阶级斗争新动向”与本村知青无关,从某种意义上讲可开脱自己的追究问责,但打狗的“死罪” 可免,活罪难逃。场长说,“你们这群生马坯子,就是欠管教,一个个浑身肉痒痒了,明天来几个军人收拾你们,叫你们尝尝啥叫军事管制。”

为了军事管教我们,场长特意让我们腾出来一块地儿,垫黄土铺平,用水泼街,作为受管教制裁场地。知青们有的恐惧压过愉悦,以为要被劳教,惴惴不安。有的愉悦压过恐惧,渴望没能当过兵,过过兵瘾摸摸枪倒也不错。不管是愉悦还是恐惧,骚动的预兆在心中波涛汹涌,烦躁不安,都是吃不下睡不着,心惊肉跳害怕着明日的生死军事管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