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们想要的答案在护理站一名正在打电脑的护士口中得到证实:那名男子和肖医生是同届卫校毕业生,两个人还是恋人关系。今天是肖医生的生日,男友为了给她庆祝生日,特意 在五星级的龙华大酒店设宴招待亲朋好友。
王老江恍然大悟,杨凤仙也看出了端倪,两个人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绿的,胸口像压上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
叶子青和王盼弟回到病房收拾行李的时候,看见两个人奇奇怪怪的表情有点儿像刚出黑道的贼。杨凤仙用手偷偷扯着丈夫的衣角,王老江把一只胳膊向前悠荡了几下。王盼弟扭头问身后的父母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要不要再去问问医生?杨凤仙把五根手指头插进鬓角的发根,捋了捋摇摇脑袋说:“没事儿......真的没事儿......”
出了医院,空气变得清新起来,叶子青的车向小西庄方向一路疾驰。
小西庄的“千里耳”老范从小道消息获悉,王老江老两口出院了。那天,他像是闻着王老江身上那股呛鼻子的旱烟味儿找到他的。当时王老江三个女儿和儿媳妇田英正对杨凤仙的厨房进行地毯式的大排查——他们在搜罗一些腐败变质、发霉发馊、超过保质日期的食品和调料,自然也免不了对母亲进行了一番提醒和劝告。叶子青被孩子们簇拥到阳阳的房间帮他们画连环画去了。王老江没让老范进屋,而是让他在院子里绑着晾衣绳的一棵老槐树下压低嗓子说了一会儿话。从两个人板起的面孔可以看出,他们在互相嗔怪对方。这时候,从天而降的一坨鸟屎突然“叭叽”一声掉到老范的肩膀上,老范扭着脖子用手指一边弹着那团白乎乎、粘腻腻令人作呕的粪便,一边自嘲地说了一句“今天是真他妈的晦气”,随后没好气儿地甩甩袖子走了。王老江冲着老范的背影啐了一口唾沫:“呸!心眼不正还想说媒,真是闲的你蛋疼!”
送走老范,王老江心里窝了一肚子火,依现在的局面,他对三女儿的婚姻大事不认也得认了。三女儿以前对马云飞的种种否定和他在楼道里对女医生卿卿我我的腻乎劲儿,让他想起来就觉得恶心。再看叶子青,他除了家境不好,其他方面好像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尤其是三天三夜在医院里对他和老婆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那颗铁石心肠想起来也即刻被软化了。他对三女儿的期望值最高,可她天生没有富贵命,他即便是长出三头六臂,也无法把马云飞和三女儿撮合到一块儿去了。
中秋节这天,王家的家庭聚会在王老江母亲牛素花的独门老院里举办的异常隆重热闹。土院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涤荡着微尘的地面因为泼洒了清水而透出温润而又新鲜的气息。院子里的古杨老柳、坍塌的猪圈围墙、报废的破拖拉机头以及闲置的石碾石磨,无不承载着从小在这里长大的王老江兄弟姐妹们对童年时代美好的回忆。院子中央支开了三张大圆桌,桌子上冒着热气腾腾的炒菜和炖肉的香味。端菜的人从厨房这头走到院子那头兴冲冲地来回穿梭着,一群孩子正在互相追逐、打闹、玩耍,有大人催促着孩子们赶紧吃饭,饮料、白酒、啤酒瓶的瓶口被拧开,一股股泛着白沫的酸甜、辛辣的气味儿在桌子周围飘逸开来。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人们推杯换盏,脸上洋溢着幸福灿烂的笑容。远道而来的大姐在屋里给母亲喂饱饭,才坐到家人身边一起共进午餐。饭桌上的交流很融洽、愉悦,包括王老江在内,各家都说出了准备要操办的喜事:王老江郑重其事地公布了三女儿和叶子青的恋情,并说春节之前一定让大家吃上喜糖,喝上喜酒;二弟王春海说,国庆节后二女儿要招上门女婿了;四弟王春泉的儿子考上了公务员,他正想抽时间请家人们吃顿庆功宴;五妹王春香家里最近刚刚添了一个大胖孙子,再过半个月就该办满月席了。这些好消息让大姐王春梅听了倍感欣慰。然而,三弟王春河家里的麻烦事却一直没完没了。当饭桌上有人问,梦月呢?梦月今天怎么没来?王春河的回答绝了,别提那个丫头片子,还不如死了好!有人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马上反驳道,春河,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梦月好歹也是你的亲闺女呢!
“可不是,他什么时候说话都像一头倔驴!”王春河的二婚妻子柳春燕扭动着身子,用手指着王春河的后脑勺挤鼻子挤眼地说。
柳春燕天生长了一个貌似鸡冠头的脑袋,自从她生下儿子梦圆,眼里更容不下一粒沙子。她和王春河死去的前妻留下的女儿梦月吵架,有几次把梦月的脖子掐的不敢扭头,晚上疼得睡不着觉。梦月受不了后妈的窝囊气,初中没毕业就辍学的她经过朋友介绍去了一家KTV当吧台小姐,并且很快和社会上的一帮小混混打得火热,她不但学会了抽烟喝酒、跳舞陪唱,更有甚者还有几次堕胎的经历。一次偶然的机会,趁着家里没人,她把几个小混混带到自己那间只有十八平方米的房间里打情骂俏。这时候,门突然被踢开,王春河操着一根棍子虎视眈眈地闯进来,一进门就对准小混混们一阵疾风骤雨般的暴打,其中一名矮个头男子的鼻梁骨被打折了,还有一名男子在逃跑途中,右腿在路上留下了又红又深的划痕。王春河成了法庭上的被告,原告矢口否认对梦月动手动脚,王老江兄弟姐妹们听到王春河锒铛入狱的消息,连忙凑够了三万块钱,托人交到法官手里。三个月后,王春河被保释出来,她不准梦月以后再走出家门半步。梦月从此就像变了一个人,她不再梳洗打扮自己,也不再和别人多说一句话,整天钻在被窝里拿着手机打游戏。渐渐的,她的精神越来越恍惚,面色越来越像一张白纸,身体越来越像一捆被风吹干水分的干柴,有几次她还背着家人割腕自杀。后来,就连柳春燕都不敢再招惹她,生怕会闹出人命来。
柳春燕便借题发挥:“你们听听,春河就会说那些不着边儿的屁话。我早就找过看风水的先生,先生说我们这三分的庄窠住着不吉利,以后家里可能不是出疯子就是出傻子,让我们尽早搬家,只有搬了家才能人顺财顺。我磨破了嘴皮子他也不信,你们看看现在都应验了吧?他这个人就是太窝囊,想在村里买块地皮,可连买地皮的钱都拿不出来,梦圆一天天大了,梦月也到了青春期,这日子简直是没法过了.....”她越说越觉得委屈,竟红着眼圈稀里哗啦地哭起来,“王春河,我这辈子图你个啥呀?算我瞎了眼,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个家都是让你搅合的,否则梦月也不会毁成现在这个样子!”王春河闷声闷气地说。
“哎——,我说王春河,你这人还真会倒打一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女儿不争气还赖在我头上了?咱俩今天就当着大姐的面好好掰扯掰扯......”柳春燕撂下筷子站起身来,揩去泪水,两手往腰间一叉,像斗鸡似地瞪着王春河。
桌旁的人听了连忙两头劝,两个人这才渐渐停止了争吵。但柳春燕的话还是让王家人听了心里感到很别扭,而别扭的源头要从王老江的老父亲——王万才去世那年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