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官场双面人

第18章

齐林一进咖啡馆愣了一下。他还以为丁雨英约来了漂亮的金丹丹。没想到,她身边坐了个猪八戒他二姨。他有了不自在。丁雨英马上介绍他们认识。铁玲大方地握了他手,说久仰久仰。齐林的笑有点僵。他就是这样的人,别人一尊重他,对他一客气,他反而拘谨了,反而像个新媳妇似的。

一杯咖啡下了肚,齐林才自然起来,跟铁玲碰啤酒。丁雨英说,齐林,你天天说女人没有喝过你的,今儿,我这老伙计可是从西北边陲来的,白酒至少八两,啤酒嘛,平常全当饮料喝。你俩练练吧。

铁玲什么都不说,只端起酒跟他碰。齐林说,论喝酒,本县我经常开笔会,天南地北见了不少,没一个地方的人能跟锦城的比,不过,咖啡馆里不让多用酒,改天我请铁玲。今儿聊聊西部风情,哈密瓜、吐鲁番的葡萄,还有大坂城的姑娘吧。

这么一说,铁玲笑着,说你级别不低呀。憨态可掬,比原先好看了些。丁雨英笑笑,说他那“本县”是自封的,裤裆里插杠子——自己抬自己。

论起来,齐林该喊她俩学姐呢。都是那个高中毕业的学生,齐林比她们晚两届。她们也许不晓得他,但他听说过她们。那时候县高中教育质量不高,大家已经晓得“高考移民”了。在河南考不上,到新疆青海西藏去,一定可以考上。当刘佳生和铁玲统统考上北京的高等学府以后,学校简直沸腾了。校长在大会上讲,这虽然成绩在外,也是咱校的光荣,希望有此门道的学生不妨走走。河南的考生太多,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走独木桥。

齐林也想到新疆去考,但他那边连个八杆子打到的亲戚都寻不到。只好在本县高中里磨。最后考了个锦城师范专科学校,虽不理想,搁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的豫东地区,也算是跳出了农门,值得庆贺的喜事了。

聊起往事,齐林感慨不已。如果当初自己也到西北边陲去考,肯定能考到北京的学府,自己的文学之路也不会这么坎坷了。俩女人安慰他,文学,就应该深入生活,不能离开自己的土地,你若真到了北京,说不定一个字都写不出呢。刘佳生那时候,也常常提笔感叹,特别是见到祖国西部的广袤大地后,经常写诗,发誓要成为中国的普希金,写出一部什么游记来。但是在北京混了四年,却一首诗也没写出来。齐林笑起来,喷着烟说,他没写出什么诗,却写了一部小说,还是章回体的,你们晓得不?俩女人瞪大了眼睛,连说没听说,还有这事?你能不能讲讲他写的什么内容?

齐林一笑,连忙跟她们碰杯,说今儿不谈这,我也没见过,只是听他说的,也许是酒后吹牛吧。再说,今天当个小说家太容易了,写得狗屁不是,出来却有人叫好,也不晓得有的人拍住文昌帝君的哪根神经了。

铁玲递给他一张名片,齐林接过印得漂亮,又散着香水味的粉色名片,感叹一句,恕我无能,至今没印过名片,不能回送。铁玲说,作家嘛,作品是最好的名片。齐林苦笑一下,惭愧啊惭愧,虽然锦城人晓得自己是个作家,也默默写了近二十年,却连一本小册子都没有出过。出部小说集,没有万儿八千不中,出了又得自己销售,想想挺吓人,还是就这么混吧。丁雨英说,等你写出一部《白鹿原》,《羊的门》来,自会有人找上门来,帮你出集子。齐林连忙喝酒,双手又抱拳,多谢二位学姐鼓励。

齐林用胳膊肘捣了一下丁雨英,悄声问,能不能叫刘哥过来?丁雨英不看他,看着铁玲,下面的脚却踢了他一下子。齐林的烟掉了,矮身子捡烟,偷偷拍了一下丁雨英的脚。丁雨英穿的是街上流行的凉鞋,像拖鞋,后边又有根细襻子。丁雨英跟铁玲说笑着,脱了鞋,用光脚踢了一下他的手。丁雨英不像街上的小姑娘,将脚指甲染红,不穿袜子,故意显示似的。她不染脚指甲,也穿了薄薄的白丝袜。踢的力度不大,有种温柔感。而铁玲穿的是老式白凉鞋,两只脚也在动,像打节拍。齐林马上坐好,吸烟,瞅她们。耳朵却在听中央厅里的音乐演奏。

这儿不是著名的钱塘咖啡屋,但档次一点不低于它。

齐林知道,丁雨英从不到“钱塘“去的。自从几年前她在那里跟刘佳生大干一场,将人家的咖啡具打烂了不少以后,她算彻底跟那地方拜拜了。那一天,丁雨英简直像个农村泼妇,不但骂,还忙着去打刘佳生。这些年,丁雨英做生意,东奔西走,接触了各色人等,身上的文气越来越少,匪气越来越重了。她容不得刘佳生跟女人一起。她要拚命。那天她谈生意不顺,多喝了二两酒,回家问韦玉刘佳生的下落,韦玉说在“钱塘”,她简直是疯狂着杀上楼的。碰巧刘佳生和一女人在一起。闹罢了,也不走,刘佳生只好叫齐林和铁龙去拉她。

那个女人就是来自乡医院的桂青青。她已不上班。在乡政府不远的地方开了家高档的酒店。刘佳生只身回家时,总会拐到她那里住上一夜。

见两位女人谈得投机,齐林有点不解。刘佳生可亲口告诉他,铁玲跟丁雨英有过大冲突,为了争夺刘佳生,两位情敌闹得刘佳生的那所高校和铁玲的那所高校沸沸扬扬。她们啥时和解了?换了两个男人,为这种事,可能一辈子不见面。她们怎么和解了?

齐林蠢蠢欲动,想说话。丁雨英了解他,有那么一段,他没地方住,住在她家的客厅里,有时寂寞,就扳自己的指头,扳得关节啪啪作响。一见丁雨英或者韦玉,就讲自己老婆的故事,说老婆的捞面条擀得又细又筋,天下无敌。他有种倾诉欲,也想扯出话题。

丁雨英知道,他对她与铁玲的事了解一些,怕他冷不丁地兜出什么来,让铁玲难堪。

她对正在扳指头的齐林说:

“金大童的事,怎么样啦?”

“他是你表弟吗?”

“不是,就不能关照一下咋的?”

“参赛的七十人,你咋独独问他?不是喜欢他的脸吧?”

“乌鸦嘴。”丁雨英踢了他一下子说,“你还是知识分子呢,在锦城人模狗样的,怎么跟包打听似的。”

铁玲岔开话题,说作家兄弟,我最近想写部小说,能不能指导指导我。齐林说别客气,现在什么人都会写小说了,我反而不会了,你们说稀罕不稀罕。两人不信他的话。丁雨英给他斟了咖啡,又问他金大童的事,并且硬了口气说:

“他的事,你可有多大劲,给我都使出来。三年出个状元,十年出不了一个戏子。办不好事,小心到我家连冷水都喝不上。”

齐林立马要过她的手机,给人家打电话,叫人给金大童个机会吧。然后就跟对方胡侃了一通。丁雨英说他小气,自己手机揣着,暖开花蛋的吧?

齐林反击说,本县为你办事,不用你手机用谁的?说不定,花了你几毛手机费,姓金的那小子的命运就此改变了。

出了咖啡馆子,她们去宾馆,齐林也跟着,想听听女人的故事。他怀疑俩女人之间的友谊。因为整个晚上,她们似乎除了爽声的笑,并没有说什么。她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丁雨英指着红红绿绿的门店牌子给铁玲介绍着。两人仍时不时大笑一下。这种大笑,只有农村妇女才做到。城里女人矜持,谁都顾忌周围人的反应。她们却毫无顾忌。

后来,她们进了一家女士美容美发按摩厅,她们几乎同时转身朝齐林拜拜。齐林也想进去瞅瞅,人家门上大字赫然,“谢绝男士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