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打掉那只手,用裙子盖了大腿。说你老实点。
他已经感到心跳加快了。眼前的女孩太让他心动,他不得不停下来,吸支烟,再想办法。对付这种女孩不能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杀鸡不成反折一把米。
握着脚的手并没有松开。另一只手去拿烟。女孩帮他点了火。深吸一口,低下头,佯装查看她的伤势。
她的脚腕果真是肿着的,而且上面还有正骨水的气味。他又开始笑了。他轻轻地按摩一下肿处,女孩轻轻噢了一声。他说:
“真是巧了,我学过运动医学,跟业余体校的许多人都看过病。”
女孩好像没有怀疑,问他这伤还有几天能痊愈。他扔掉烟,一手托起脚,一手在受伤处探试。这地方受伤,根本不碍事。他的两只脚这里都受过伤。右脚是幼时跳板凳,扭了一下,肿了老高,找医生一看,用银针扎了几下,第二天消了肿。左脚是大学时打羽毛球,跟班里一个女生,为了表现自己,关键是旁边站着自己爱恋的一个女生,从另一所高校赶来玩的。他积极救球,脚踏在泥地上滑了一下栽倒了,又是那部位肿了。他心里明白,那地方没有多少大骨头,全是小骨头,容易受伤,但不碍事。
眼前秀美的女孩受伤的也是那部位。他问她怎么伤的,该不是从床上跳下来,身体滑一下,扭的吧?女孩说正是那回事。早起时电话响了,跨脚去接电话,脚下滑了一下,立马肿了。上午在医院里还针炙了几下子。
“以后再扭了脚,别去医院花钱了,找我就行了。”他说。
“还以后呢?你少说风凉话,人家都难受死了。一整天没敢动,刚出来透透气,碰上你用瓶子砸了一下子,真倒霉。“她说。
“哲学上不是讲坏事变好事,矛盾可以相互转换的嘛。”他说,“你一天都不高兴了,又遇上我砸了你,这些都不是好事,可没有这些,你也不会在这儿乘凉看报,也不会认识我,认识我,会让你心里高兴起来的。这叫什么?塞翁失马,蔫知非福吧。”
这时操场后边的家属楼上传来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叫喊声:“金星,金星,电视剧开始了。”
女孩朝那里哎了一声。他看见四楼的阳台上站着一个身影,室内的灯光极亮,将这个身影照得很显眼。那女人刚洗过头似的,用梳子正在梳头。他抓住女孩的脚,拉了一下,问那是什么人。女孩说是姑妈,我该回去了。
女孩由书包里拿出纸笔,唰唰写了几下,塞给他。她起身。他赶紧帮她卷好蒲席。他想送送她。她不让,自己抱了席走向家属楼。他目送那细条而晃动的身影消失以后,一股惆怅涌上心头。展开那纸条,立马兴奋了,原来是个手机号码。
“该不是金星骗我的吧?”他自问。
他将报纸摊开,坐上去,盯着那四楼的阳台看。那个正摆弄头发的女人声音倒是不错,而且还是标准的普通话,这在锦城还不多见。他是由首都一所高校出来的,二十年前在北京求学时,也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还当过几天学校广播站的播音员呢。后来有人反映他舌前音和舌后音不分,还有人恶作剧,寄来一个“四十是四十,十四是十四”的绕口令要他广播,他马上冒了汗自动辞了职,好多天不痛快,心里也蒙上了自卑的阴影,暗暗告诫自己,你以为你是谁?你虽然没在家乡的黄土上打坷垃,但你仍是乡下人,人家城里人一听,便能辨出你在鹦鹉学舌,便能听出你的浓重的乡音。乡音,你再用普通话遮掩,它也有泥土味呀!
不管电话是真是假,先发条短信,来个投石问路,看看有没有回音。他思考一下,拟了一条,藏头诗:
我沐夏风乘凉,
想卸愁绪满肠,
金色年华虽去,
星光情思却长。
发过以后,他两眼盯那阳台。阳台上的身影已去,门也闭上,那女人可能正跟金星讨论一个什么破电视剧吧。他想,金星此刻可能正关着手机,专心致志看荧屏。或者,她正手端一杯凉牛奶,慢慢品尝。他没想到她会看信息,更没想到会很快回了信息。最近,他的感觉出了问题,该到的事总是感觉不到,不该到的却总在脑中徘徊。信息的内容也叫他兴奋:
望尽草坪宽阔,
多是夏虫吟哦;
联手共奏夜曲,
系维鹊桥一座。
他想再拟一条过去,但却马上合上手机,别进腰里。越是最想得到的,尤其是在男女情感方面,你就越得沉住气。不然,往往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猫咬尿脬,瞎喜欢一场。毕竟在锦城生活了二十年,也见过北京那样大都市的风貌,加上跟各色女人打交道无数,他有心得。有时夜半醒来,月色越窗而过,照在床头上。他很忧伤地听着丁雨英的鼾声,想着自己见过的无数女人,想到,如果自己把心得体会认认真真不加修饰地写下来,一定对男人们帮忙很大。他看报纸电视,一旦到某某男人被女人骗了几十万,甚至搭上性命,马上嘲笑那男人无知。在情感方面玩游戏,女人往往刚开始灵感很多,花招无数,令男人晕头转向。可是,别忘了,这局棋中,这仅仅是个开头,布局阶段。双方一旦进入马拉松式的中局厮杀阶段,男人渐渐会占上风,因为女人毕竟是柔弱的。她们的多情成了她们的跘脚索。到了收官阶段,女人基本上已经稀里糊涂地成了男人的俘虏,甚至被男人屠了大龙。有一句格言说得有道理,女人越谈恋爱越愚笨,男人越谈则越聪明。
好久没有在操场里跑过了,他慢跑一周后,望望四楼的阳台,若有所失地出了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