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官场双面人

第3章

丁雨英摸起扫帚,泰山压顶打下来,他一歪头,扫帚打在茶盘上,一阵唏哩叭啦,他又是一脚,正中她的小腹,她倒在了墙角。他过去,提起她的头发。头发的手感不错,丝丝柔柔的,又焗成了淡黄色,跟小姐们的没什么区别,只是头发下的那副倒着的胖瓜籽脸太难看了。他揪起她,她叫着什么,双手捂住肚子,他说:

“不离,老子今天扒了你。我不点房子,我点你!”

邻居有人来了。防盗门竟是虚掩的。他们进来,将他架走。都是本单位的人。天天,家家,都有醉汉。打架吵架也时有发生。这座家属楼上的人已经形成了个规矩。他们劝架,从不多说话,而是将醉汉架走,架到邻居家里睡觉,再醉的人,在邻居家里也不闹,喝点水就睡。刘佳生以前也这样对过别人,他家里的午后也睡过醉汉。他那时还提醒自己,千万别干这样的事。但今天真干了。

在邻居家真的倒头便睡,什么都没说,连人家倒的水都没喝一点。真够奇的,在自己家为啥睡不着呢?

胃里的难受弄醒了他,他在邻居家喝了两杯咖啡。邻居女人如花告诉他:

“这一次离婚可能有门了,你不晓得,你一走,丁雨英差点把穿衣镜砸了,高叫着日子没法过了,谁不离婚,谁是鳖孙。”

如花也讨厌丁雨英,她们几个打牌时总是叫不到丁雨英,丁雨英忙着挣钱呢。如花男人开长途客运车,三天两头往上海跑,她在家没事,爱招呼同楼的姐妹打打牌。这楼虽是单位家属楼,其实本单位的人占不了一半。人家有了好住处,就把这卖给了亲戚了。如花就是这样住进来的。有时她们三缺一,拉住丁雨英不放,丁雨英就是不给面子,说自己事忙。事忙,有市长忙吗?市长也有时间陪上级领导下乡视察呢。事忙不是理由,全家属楼里的女人,进进出出,哪个不忙?只能说明丁雨英清高,不拢群,不把邻居放在眼里。她们背后的议论丁雨英一句也听不到,就是听到了也不在乎。

但丁雨英自有与邻居相处的方法。逢年过节,她总往各家送些东西,说些客套话。她爱说自己太忙,平日里像长了七手八脚,其实是两眼一闭只管瞎摸,钱也没挣到,也没有跟姐妹们好好拉拉家长,真是小秃子烂了鸡巴,两头没得一头好。邻居们平时对她家里不错,过节了,看看,送点东西,不成敬意,万望笑纳。弄得人家大笑不止,说你丁雨英真厉害,什么话都会说。丁雨英两片大唇一咧说,乡村长大的,一肚子青菜屎,进了锦城,才跟姐妹们学了几分洋,别见笑。

单位里离婚率倒是不低,可刘佳生不明白,人家的女人也闹,甚至比丁雨英闹得欢,死缠烂打的,人家咋就离掉了,自己为啥离不掉。有一天下雨,别家的女人都在厦檐下打牌,唯独她丁雨英,撑把雨伞进了雨幕,这就是不同呀。丁雨英宽厚的背影让他觉得她太坚强了,或者说太固执了,想要说服她,顺利离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如花好口才,邻里有纠纷,她爱调解。刘佳生叫她劝劝丁雨英离婚,但那会丁雨英正在气头上,很不冷静,口气很冲地反问如花,你是不是相中刘佳生了,叫我离婚,你好占位啊。如花也不是善茬,直截了当,说我还真相中了他,就你这样,糟蹋他了。二人吵了一架,好久没有来往。

不离又不行。眼睁睁地瞅着心爱的杜青走掉,离开自己,这辈子兴许再也见不到,那是多么的残忍啊!他受不了那份残忍。这种残忍若搁在二十年前,在他什么都不是时,应该能承受得起,甚至可以化成进取的动力。而现在不行了。现在自己已经脆弱得如同街上卖的琉璃崩崩,任何一点外力,都能将自己早已发胖的身体击倒。他不禁感叹,为什么自己会越变越脆弱,而不是越变越坚强?

出了家属楼,已近黄昏,但这夏季的黄昏很长,似乎能延续两个小时,“西大院”上空的明亮才会完全黯淡下去,进入真正的夜晚。

刘佳生在河堤上走了一会儿,孤独感冷冷地袭上来。他抽了支烟,看见旁边全是成双成对的人。他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但没有按“OK”键。他犹豫了,他自言自语,韦玉此刻正干什么?该不是又跟派出所那小子在一起吧?

买瓶矿泉水,再买一份晚报,他遛跶到了师范学院的大操场里。在昏沉沉寂寞的操场走了半圈,看到路灯下的草坪上有人躺着看报,他才想起自己兜里也有一份晚报,想找个僻静的地方看报,才进了偌大的校园里。

好多年没有进过这样的操场了。在锦城生活了恁多年,回想自己以前居住的几个地方,距这座城市里唯一的高校都不算远,怎么就没想到在这里走走呢?以前醉了恁多回,醉后总想找安静的地方走一走,让冷风把眩晕的大脑吹醒过来,怎么没想过来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