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山大雨,一时也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从人们的笑声中也悟出些什么。便对文洪风说:“有麻烦叫调解主任处理处理就行了。走,我有事找你商议。”
“哎,”那个妇女,走到山大雨跟前,扎煞了下双手,做了个拦的架式后,说:“别走啊,山书记,这村的支部书记都解决不了,调解主任更没门。”
“那好,”山大雨,看了看这个妇女,中等个子,留了个运动头,三十左右岁。说话时,总是打着手式。细眉下那对充满气愤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显然是在生气。下嘴唇的那块美人痣,很招眼……山大雨,下意识到,这妇女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一时,又记不起来。只好说;“我看,不管有什么事,就别在这里吵了,不行到村委办公室,慢慢地说说,再大的事也得调解吧?”
“那是,”这妇女朝蹲在一边的一个老汉,说,“走,在这里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没人公断,咱去村委办公室!”
这时,太阳已转到正南。虽然,立秋好几天了。天,还是热得要命。从外面一进办公室,顿觉热燥燥的。支书文洪风打开吊扇,又调到最底档。拉了把椅子,让山大雨坐下。这妇女连吱声都没吱声,一腚坐在靠墙的连椅上。瞟了山大雨一眼,又没好气地对蹲在门口处的老汉,说:“你先说吧!”
“都说说,都说说,”山书记坐下后,才认出蹲在门口的老汉是这个村的养猪大户,董文亭。便笑喜喜地问:“怎么回事,老董?”
“你叫她说吧,”董文亭一边把烟锅子插进烟包子中摁着烟,一边很不好意思的瞅着面前的水泥地,说,“又不是正心的,我活了六七十了,也没听说过,还有这种事……”
“听说没听说,咱先不说,”那妇女把腚一扭,望着董文亭,说,“先说说怎么赔偿吧!”
“董文亭,不行你就先说说吧。”文洪风见那妇女也不好开口,就指示董老汉先说。
“唉,”董文亭,叹了口气,说,“这,怎么说呢……”
董文亭,是没法开口,他为难地直咧嘴。
这时,他竟然想到不应该利用这种法儿去发财。
董文亭,今年六十五岁了。家中七口人,老伴、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闺女,董玲玲,被乡里聘干,在乡计生站工作。
董文亭,是曲家湾养殖大户,也是亚利乡的重点养殖大户。他养了六七年的猪了,养猪养的出了大名。
这几年,一个个的参观团,一批批各级领导的视察,哪一次也是依董文亭为重点。他上过报纸,上过电视。不时的有记者给他和来视察的领导、以及他养的那一头头壳郎猪拍过彩照。有的,发在刊物的封面上。有的,发在报纸上。家里墙上挂的那些养猪奖状镜框,他也填满了一张张照片。他养猪养出了荣誉,也发了财。虽然,没有和上级汇报的二三十万存款数,可五万六万的也有。钱虽然不好挣,可好花。光为闺女董玲玲招聘干部就花去了两三万元。弄得儿媳妇直嘘嘴,夜里在被窝里老是和他儿子过不去……老伴听见了,就偷着扭老汉的大腿里子,小声说:
“你听听,你听听,这小两口。媳妇闹,还不是闹给你听的?不是说,官也好买吗,你不好给儿子也买个副乡长干干?”
“我问过乡里的领导,人家说没那个政策,又说,如果对国家贡献大的话,乡里也可以考虑。”
老伴一听有指望,问:“多少钱,才算是贡献大的啊?”
董老汉,叹着气,说:“三万五万的,是不好咋,要是有个百儿八十万的,献给国家吗。可惜,乡里叫咱汇报的那个数,是假的!”
老伴又叨叨开了,说:“光这样不是法子,你没看媳妇大豆腐也不卖了?不做豆腐怎么挣渣喂猪?原来一天做两桌子,现时(眼下)做一桌子。这不,自打闺女招聘了干部,两天做一桌子,自打小两口吵嘴一桌不桌了。”
“不行,再天,把亲家叫来,商议商议,和他分开算了。”董老汉没好气的,鼓出这么一句。
不几天,董文亭的家,就成了两个家。自己和老伴住原来的老屋,新盖的五间堂屋、四间南屋和现有的五十头肥猪都给了儿,存款按人头平均。他只留下万把块钱,拿出四千元钱买了头美国杜罗克种猪,重近一千斤。老伴一看这头像小牛似的种猪,问老汉:“你魔了,还是癫了?买这么头种猪养着?”
“这,你不懂,”董文亭也没尽着解释,就去了市电视台。花了一千元钱,请来了电视台记者,对着那头杜罗克猪录了像。录像的第二天晚上,当中央广播电台新闻播完后。董文亭,吃完饭,抹了把嘴,对老伴,说,“坐下、坐下,看看咱的杜罗克猪,也上电视了。”
老伴还没弄明白是什么事,电视荧光屏上,出现了那个女播音员,指着身后画面上那头杜罗克猪,说,最近,亚利乡曲家湾村,养猪大户董文亭,从美国引进优良品种猪一头。该猪力大无比,精力充沛,一次授精约二十毫升。过二百斤的母猪受精后,可一次产仔猪16——20头,收费合理。为保证受精质量,每五天受一次精。有需受精者,前来亚利乡曲家湾找董文亭预约。
随着播音员的解说,那头杜罗克猪,慢慢地从画面上走了出来,越走越大。接着,有一头本地母猪,很亲昵地哼着走到种猪跟前。那杜罗克闻了闻母猪,把头仰了仰,嘴里往外吐着白沫,哼了几声,转到母猪跟下,闻了闻母猪的后腚,闻着闻着,两腿忽地搭在母猪的背上……
“哈、哈、哈……”
“你这老死尸,怎么出这种鳖门道(即鬼点子)!”老伴骂着,喜得差点掉出那口假牙。
“我寻思来,科学养猪,也得有科学品种。从去年我就从报纸上看到有这种种猪,就一心买。可那时我放了六七十头肥猪,再买来头种猪,伺侯不过来。这会好,只买头种猪,也好伺候,谁来找猪(配种)收费,我看,不见得不挣钱。”
这一广播,真的有些养猪户来找杜罗克配种,远的用车拉着,近的用鞭赶着。
今天早饭后,董文亭刚刚吃罢饭,坐在门口看着在院子里吃食的杜罗克种猪抽烟。一袋烟还没抽完,有个妇女推开大门进来,问,“这是董文亭家?”
“是、是啊。”董文亭从嘴里抽出烟袋嘴子,眯着眼,看着站在门口那位不满三十岁的妇女,问,“你咋?”
“俺找猪(即配种),”那妇女,脸一红,说。
“噢,预约了吗?”
“预约了,不是说今天叫俺来吗?”
“噢,”董文亭,接着站起来进了屋,找出一个小本。伸出舌头舔了下手指头,捻着本子纸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龙秀云。”
“哎,”董老汉翻着本子,找来找去,没见龙秀云这个名子,就问,“怎么没有你?”
“噢,你看看,”龙秀云,露了露那口整齐的白牙,笑了笑说,“预约是俺对象来的,他叫白祥富。”
“有、有,就是猴子山西坡小官庄的养猪大王。有时上级来参观检查,俺村还到你村借猪来顶数。”
“不假,俺的猪,顶您庄的猪回数不少了,再往下,俺也不借了,搭上功夫,累坏猪,好几天不长。”
“也是,”董文亭,接着话茬,说,“赶着猪来回四五里地,一头猪补个三块两块的钱,好咋?要是死上一头,就更不合算了。”
“可不,上年麦季,俺就热死一头,当时找村里赔,村里说叫找乡里,我去找了山书记,山书记刚拉了个嘴,直到现在也没赔。如今的官,都是说人话,不办人事。就像是他娘编着瞎话养的是的,没个实话,那些私孩子(即私生子,是骂人的话)当官的,个种个的没个好杂碎。以后啊,不听那些兔子叫了。”
“你要是不盯着找,说不定早忘了。”
“他忘了,我没忘!”
“那是,”董文亭,听着这个女人拉起呱来,硬棒棒的,便转了话题,问:“你的猪呢?”
“在门外。”
“赶过来吧。”
“啊,”龙秀云,挑起细眉,望了一眼董文亭,问,“收费怎么个收法?”
“找一次猪,收费一百元。另外,生了仔猪只要是保证在十至二十头之间,下次来找猪时,每头仔猪补交五元。如果低于十四头,就不再收费了。不过,这事得讲信用。如果和我说了假话,只弄一次,再来,给多少钱也不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