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升井

第17章

两个警察也目瞪口呆地看着“串脸胡”。除了“串脸胡”,车内的四个人都诚惶诚恐起来,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串脸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串脸胡”并不给他们解药,让他们一直处在迷糊的状态里,“押下车,把他带到招待所。”“串脸胡”说完,推开门下了车,大步流星地往灯火通明的大厅里走去。

两个警察毫无松懈地把柯耀强押着,从一条林荫道直往里面走,拐过五层楼的办公楼,再拐两道弯,才到招待所。

就这短短的一截路,柯耀强走得很吃力,双脚扭麻花般的迈不前去,又像是踩在棉花团上,轻飘飘、软绵绵地没点力气。“串脸胡”的话让人琢磨不透,但有一点,“串联胡”知道自己没罪,这就好,最起码“串联胡”是明智的人,谢天谢地!想到这儿,柯耀强缩成针尖的心,豁然开朗了一点,脚下有了力量,也能跟上两个警察的脚步了。可还没进招待所大门,他稍微舒展的心,又缩成针尖,一个不好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如果没罪,那他们为啥抓自己?还把自己带到省城?

对于文家来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波比一波致命,文静被害,文斌去柯家闹事,虽然没闹出人命来,却把他老爹文建华的命要了。矿长根据这种特殊情况,只让保卫科的教员,给文斌和赵聪儿好好上了一晚上的法律课。两个人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尤其是文斌幡然悔悟,抱头痛哭,让人看见不由跟着抹眼泪。

矿党委做出决定,把文斌和赵聪儿都放了。赵聪儿是正当防卫,没多大的事,该干嘛就干嘛。文斌留矿观察,每天到保卫科汇报两次。文斌写了保证书,才能回到父母借住的老乡家里,处理他父亲的后事。

赵秦军和柯母十分焦急,一夜之间,两人都苍老了不少,尤其是柯母急得嘴角都烂了,披头散发地坐在家里,让人看着都恓惶。自从柯耀强被带走,柯母就没好好吃过饭,她觉得有个东西堵在喉咙里,让她吃不下去一口饭。

有喜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都说赵聪儿傻,按理说,把文斌弄去坐牢才好。即是打架,文家也不是柯家的对手,柯家在矿上人多势大。柯耀强有两个亲姐姐,还有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再加上这些直系亲属的裙带关系,东拉西扯像一张人际关系网,所以,在矿上,没人敢和柯家闹矛盾。

田家能忍柯耀强这么多年,也是这个原因,田家在矿上没亲戚。田嘉兴单枪匹马被招到矿上,虽然给老田家干了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可他在矿上身单力薄,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田埂和田倩倩都在农村出生,后来和矿上大部分人一样,应国家的好政策,享受了最后一批“农转非”,才到矿上。“农转非”比地窝子里的黑户强了几百倍。

在矿上这个小世界里也分三六九等,就拿柯家的势力来说,矿上无人敢挑衅。

和文家有矛盾的人,都会煽风点火,让柯家不要饶恕文斌,文斌这是行凶,应该坐牢才行。柯家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家里人为了柯耀强,都乱了方寸,哪有心思去整治文家呀!再说,文家已经够凄惨了,再心术不正的人,看了文家的光景,也会大发慈悲的。

更何况,柯家人都很善良,压根不理睬这些煽风点火的人。岳鸣双手包着纱布,操持着公公的葬礼。

家里一个月之内走了两亲人,放到谁家,都是致命的打击。失去亲人的双重打击,让董月珠几乎瘫在床上,还得专人伺候。文斌懊恼痛苦,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只是捂着脸,坐在灵堂里哭。不管大小的事情,都得岳鸣去打理、操持。

矿区的人们很善良,文家出来这么大的事,都自觉来帮忙。尤其是文家的那些老乡们,把文家的事当成自家的事来处理。岳鸣对矿区不熟悉,咋能处理好这么大的事?都是靠大家帮忙,才能把文建华的后事,处理得井井有条。

三天后,文建华入土为安。他追随着女儿文静的脚步,去了那个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天堂,把所有的好坏、痛苦与欢乐留给活人。处理完文建华的后事,岳鸣累得睡了两天,等她休息好了之后,又忙着安慰婆婆和文斌。这期间,有人告诉岳鸣,说是有人煽风点火教唆着让赵聪儿去告文斌。说文斌持刀去柯家闹事,已经构成了刑事案件,如果被赵聪儿告了,文斌就要负法律责任。好几个乡党都这么说,岳鸣思前想后都觉得应该去柯家,安慰安慰人家,化解一下两家的矛盾。柯耀强害死文静,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现在他已经被抓了,公安会有一个公平公正的结果,一码归一码,如果是自家人礼数不到,让柯家把文斌给告了,让他蹲一回监狱,那真是得不偿失。假如文斌去坐牢,那还了得呀!这摇摇欲坠的家,再也经不起风雨了。

岳鸣买了牛奶和苹果,走到柯家的门口,觉得自己重孝在身,不能去人家屋里,想回去,又心不甘。来是来了,可又不能进人家屋里,这该怎么办?她左右为难,徘徊在柯家的门外,觉得自己太莽撞了,可一想到文斌要受法律制裁,心里着急,也就乱了阵脚。

岳鸣叹了一口气,心想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呀?跟着心爱的男人来到这荒郊野外、条件恶劣的矿区,自己属于下嫁,原本想着能得到婆家人喜欢。在文静没出事之前,她是文家人的自豪,文斌是矿上人人羡慕有本事的男人,能娶到不掏钱、貌美如花的大城市媳妇,这的确让文家人扬眉吐气了好一阵子。一家人对她很好,她做梦都没想到,文静死了,公婆对她的态度发生了90度的转变,文斌也冷冰冰的。她能理解,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家没心情,很正常。看着一家人痛不欲生,她心里格外难受,她爱文斌,也爱文斌的家人。

当她第一次踏上这片荒芜的黑土地,她美好的憧憬,宛如被打碎的五味瓶,各种滋味齐刷刷地涌上心头,让她感到无比难受,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思想,让她很快调整好心态,嫁给文斌,就要和他同甘共苦、携手同行。

岳鸣宁愿自己受伤,也要保全文斌,幸亏文斌没闹出什么大事。她这几天一直都觉得自己太伟大了,假如不是自己,换成别的女人,文斌可能早进监狱了。行凶是啥概念呀?万幸的是文斌和赵聪儿都完好无损,这就是天大的好事,只要文斌能平安无事,自己低三下四地去求人,也很值得,不管人家怎么刁难,也无所谓了。

“咳!咳!”两声咳嗽声打断了岳鸣。她回头一看,从长长的、被各家煤房占去大半的过道上,一位白发如霜的大叔走来,他眼窝深陷,黝黑的脸上皱纹深如犁沟,随着鼻子两侧向外铺展着,大蒜般的鼻翼下,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镶嵌在这张脸上,还显得很白。大概一米七五的个头,已被生活压弯了腰,佝偻着背,显得很矮。大叔多像自己过世的公公呀!难道这就是煤炭工人最终的容颜?

岳鸣往后退了两步,侧身给大叔让道,却堵在柯家的门口。

赵秦军一看无路可走,只好原地不动地打量着岳鸣,这位个头高挑、皮肤白皙、五官组合精致,还有一对酒窝的城里姑娘,真是人见人爱呀!可这姑娘不灵醒,放着好端端的城里生活不过,跑到这鸟不拉屎的矿上,真是鬼迷心窍了。这文家的娃子真的造孽哩,把这么好的姑娘坑蒙拐骗来,让她受这份洋罪,看着这姑娘也聪聪明明的,净干傻事,被人骗到这个鬼地方,还死心塌跟着文斌吃苦受罪。年轻人头脑简单,净相信爱情,在残酷的生活面前,爱情是个屁,这姑娘要是在矿上活下去,这种日子不磨掉她几层皮才怪哩。赵秦军暗暗心疼起来岳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