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木疙瘩可不懂这一套,依旧抢话说 :“你和我年龄差不多,咋叫我娘呢! 不能这么随便乱叫呢,要真叫我娘,过年的时候我得给你压岁钱。”
冯世文这下彻底服了,看来对话头,自己和木疙瘩直接不在一个档次上, 手下败将了,就赶紧转移话题 :“切切切,你省省吧,说你的事吧。”
木疙瘩也想起来,今天到这里是有正事要说的 :“差点忘了为啥事来的, 苗苗和你大哥说说。”
冯世文纳闷得不得了,这一会儿叫大爷,一会儿又是大哥的 :“我怎么听 着今儿这辈分这么乱呢!”
苗苗一脸委曲求全,珠泪涟涟地说 :“前年冬天,俺厂里同事给俺介绍了 个对象,是本村的,在大富缘特钢厂里开行车,一个月四千多块钱,家里还 有五间大瓦房。”
大喇叭一听就说 :“挺好的,哪里的,叫啥名啊?”
苗苗忙着给木疙瘩开脱 :“俺们是在厂里上班熟悉的,工友们在一起吃了 好几回羊肉串,一来二去地处成的对象,年前刚订婚,他小名叫小制钱,住 在咱庄东头。”
大喇叭一听就知道是本村的,谁家几口人,她清楚得很,但还是故意地问: “叫啥名?勇往直前?”
冯世文这下沉不住气了:“切,勇往直前,还激流勇进呢,没有文化多可怕, 小制钱,早时候的铜钱,中间有个眼儿,制钱,啥也不懂。”
大喇叭做出大梦初醒的样子 :“哦,明白了,相当于现在的钢镚,后来 咋了?”
冯世文还是想给她解释清楚:“不是钢镚,就是这样的钱,货币!行行行, 钢镚钢镚。”
苗苗看他俩争论结束了,就继续说下去 :“就为了给我买了这件皮衣,俺 娘算是烦透了,大骂他一顿,他一去不复返了,不到俺家来了,给他打电话 也不接了。”
大喇叭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 :“就这么点事啊,我寻思多大事呢,见 了面说道说道就行啊,这样的小疙瘩还解不开?”
说到这里,大喇叭冲着冯世文说 :“又不是大疙瘩,好解。”
木疙瘩听了大喇叭的话,知道是在打磨自己,冲她撇了撇嘴。
冯世文会心地笑了笑,觉得再聊下去是白耽误工夫,鸡毛蒜皮的小事, 时间一长,自己就消化掉了,就和大喇叭说 :
“就是啊,年轻人得互相体谅、互相体贴才行,就这么点事,你和他们说着, 我先走了,我得去大街上洒水的,现在尘土飞扬,我洒水车还在广场边上停 着呢,人都没法走道了。”
大喇叭说 :“你别急着走,还没说完事呢。再说这本来就是你组里的事, 洒水是你的事,这个事也是你分内的事,你想临阵脱逃吗?”
冯世文说 :“我得干点正经事的,忙得我不得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别再牵扯我行不行?”
大喇叭说 :“给群众解决矛盾纠纷不是正事吗?你这觉悟太低了。”
冯世文说 :“行行行,说不过你,依着你,抓紧说吧。”
苗苗又继续说下去 :“可就在前天,就前天……”
苗苗哽咽,抽泣着说不下去。
木疙瘩抢过话头,连珠炮似的说 :“就前天晚上,他娘的这个小制钱的爹 上俺家吵了一通,说再折腾他儿子就退婚。”
大喇叭一听两个做家长的在里头掺和,感到十分可笑 :“两个孩子的事, 你做长辈的在里头搅和啥,这下好了,两人就为一件衣裳黄了?”
木疙瘩一摊手:“黄了,他买不起别买,拿件次品糊弄俺闺女,门儿也没有。” 大喇叭一听有点荒唐:“苗苗还没说什么,你当娘的怎么能棒打鸳鸯呢!”
木疙瘩还觉得一肚子气没出来 :“对,棒打!再上我家来我非敲他 不可。”
冯世文急着脱身,总想找个话茬儿结束:“那你今天来不会就为了说说吧, 有什么要求,需要我们帮忙,告诉我们,我们好给你帮忙。”
木疙瘩生气地说 :“这个没良心的,他爹还找媒人上我家去要彩礼钱,我 为什么给他?我闺女白叫他爹爹、白叫他娘娘吗?去年过秋,苗苗还和他家 掰过棒子。不给他,一分也不给他。”
冯世文好歹算是听明白了,
“哦,”冯世文如释重负地说,“这才弄明白,我当是什么事呢。”
木疙瘩不屑地看了冯世文一眼 :“这事就够你忙活的。”
大喇叭一听彩礼,觉得简单问题复杂化了 :“木疙瘩,你说这彩礼该不该 退给他呀?”
木疙瘩斩钉截铁地说 :“不该,门也没有。”
冯世文不解地问 :“当时订婚的时候收了人家多少彩礼呀?”
木疙瘩轻描淡写地说 :“不多,三万。”
冯世文一听,吓了一跳 :“哎哟,我娘哎。”
木疙瘩装作奇怪地挖苦冯世文 :“又叫我娘,你今儿咋回事?”
冯世文被俩人弄得是哭笑不得 :“谁叫你娘来,我这是吓的,你要人家这 么多彩礼干什么用,我娘啊?”
大喇叭反应多快,也跟着挖苦冯世文 :“你看,又叫人家娘,这还用问, 给苗苗买衣服、置办首饰呗。”
木疙瘩自豪地说 :“买那个干啥?我早存起来了,长利息,早晚我儿娶媳 妇儿就用这钱。”
冯世文一听这事复杂了 :“哎,这可不对,现在可不提倡收彩礼,再说这 是人家苗苗的钱。”
木疙瘩就说 :“谁的钱也不行,闺女都是我的,钱当然也是我的。”
说话的工夫,院子里响起“突突突突”的摩托车声音。
苗苗一听挺熟悉 :“这个摩托车声音就是小制钱的。”
木疙瘩气急败坏地说 :“像,像的车多了!还挂念他干啥?”
冯世文忙劝木疙瘩 :“不对了吧,现在不能再包办婚姻了,苗苗的情绪你 难道没看出来,抓住孩子一点小辫子不放,闺女又不敢做主,一对小夫妻就 要被你这个当娘的拆散,你这是做的什么事呀!真荒唐。”
大喇叭突然想起句词来 :“我听人家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这样 子可不好,你这是干的什么事呀!”
“当当当!”
门推开,小制钱走了进来。众人一愣,冯世文起身让小制钱往屋内走, 苗苗眼睛含泪,深情地看着小制钱,小制钱伸出双手,走近苗苗,木疙瘩起 身挡住苗苗,不让小制钱接近。
木疙瘩气势汹汹地责问小制钱 :“干啥?谁叫你上这儿来的?你今儿要敢 动苗苗一指头,我跟你拼了。”
苗苗既心疼小制钱,又不敢惹这个木疙瘩娘,无可奈何地责怪了 一 声 :“娘!”
小制钱非常自责,一脸愧疚 :“苗苗,对不起,你听我说……”
木疙瘩根本就不让他说 :“说啥也没用,对不起?对不起就算了?买的什 么皮衣,骗人骗到我头上来了。”
小制钱急得真的没办法了,黔驴技穷了 :“娘,我错了。”
木疙瘩急了眼,六亲不认地说 :“别叫我娘,你还不如他懂事呢!他刚才 叫我娘来。”木疙瘩用手指了指冯世文。
在我们这个地方,男女双方举行订婚仪式以后,双方都要改口,互相称 对方的父母为爹娘,时尚一点的也叫爸妈,这在双方关系中,是非常重要的 一个标志。
冯世文被木疙瘩突然间来了这么一句,弄得措手不及 :“嗨嗨嗨,这里头 有我啥事?”
木疙瘩对小制钱说 :“啥话也别说了,你走你的阳关道,俺们走俺们的独 木桥,你快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小制钱“扑通”给木疙瘩跪下,苗苗吓了一跳,伸手去扶,小制钱长跪在地, 声泪俱下 :
“都怪我,年底发了三千块钱工资是不假,想着去给苗苗买皮衣,过冬了, 得添衣裳了,可到了县城刚好碰见我一个同学,他娘出车祸住院了,光住院 押金就五千块钱啊,我就把钱借给同学了,咱不能见死不救啊!”
大喇叭一看把孩子逼得这样了,心头一酸 :“起来说话孩子。”
大喇叭伸手去拉小制钱,小制钱没起身继续说 :“没有办法,我只好从一个朋友那里借了两百块钱给苗苗买了这件仿皮的衣裳,这个月工资已经发了, 我一定去给苗苗买一件好看的衣服,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们了。”
苗苗热泪长流,扶小制钱站起来。
小制钱含着泪对苗苗说 :“苗苗,这是这个月刚发的工资,我这就和你去 买一件真正的皮衣。”
两人牵着手,慢慢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