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乱世呔商

第17章

鼓楼西街。

天刚蒙亮,二人走在路上,子恒说:“金店的规矩……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喜良笑道:“金店规模小,六叔既是东家之一又是掌柜的,几个店员都是东家们从老家带出来的诚实可靠的孩子,所以规矩不多,全凭自觉!”

子恒一下子明白了喜良为啥总能偷偷跑出去。没等子恒问,喜良主动说起了自己的情况:“我不明白六叔为啥那么听我爹的!我从家里跑出来就是为了寻个地方踏踏实实的唱影,哪成想他们勾结起来管我!我爹还让六叔想办法把我保到茂兴源之类的大商号学买卖……我才不去呢!关家影班昨儿个就到奉天了,现正在北市场驻着呢!子恒你说,我偷着我爹拜师学艺,如今要不唱影,不是全白费了嘛?”

子恒同情的点点头:“说得是!”

“再说了,唱影有啥不好啊?我媳妇都没拦着我!”

子恒惊道:“你都成家啦?”

“嗯,”喜良平静的说,“我本打算让她跟着影班一起过来,哪成想,她不敢。”

“你跑就跑了,你媳妇再跑出来,还不把你爹气坏了?”

“我就不明白了,我又没干坏事,他生啥气呀?生气能解决问题吗?真是的,想不开!”

子恒体会着喜良的苦楚,渐渐的不觉得他有多讨厌了。

亨通金店门口。

喜良帮助子恒将门板次第打开。

子恒看着一个伙计从柜台里搬来木凳,另一个手拿幌牌的伙计踩上去,小心翼翼的将“亨通金店”的幌牌挂到幌钩上,一边嚷:“请幌子喽!”

子恒问喜良:“啥叫请幌子?”

喜良道:“你有没有听过有句话叫——金招牌,银招牌,稀里哗啦挂起来!”

“哦,是这么回事啊!”

喜良看太阳即将冒出头,就踌躇着不愿再进门。

子恒说:“喜良哥,你有事儿就先忙去吧,柜上由我支应着,昨儿适应了一晚上,我觉着我能中!”

喜良高兴的说:“那敢情好,六叔过来喽,你就替我遮掩一下,咳,他早就知道我呆不住,就算你啥也不说,他心里明镜似的!——就这样吧,子恒,那我走了啊,有事儿就到北市场找我,打听关家影班,一准儿找着我!——走了啊!”

子恒目送喜良走远,转身进了金店。

亨通金店。

子恒站在柜台里负责存取款业务的记账,这本来是他和喜良两个人的事,喜良不在,子恒一个人管着,好在这毕竟不是金店主要业务,存取款的人并不是很多,子恒在旁边伙计的指点下,还算能应付得来。

晌午刚过,一个长着络腮胡、头戴礼帽的顾客进来,门口伙计迎上前热情打招呼,然而这人没吭声,在每节柜台前都驻留一会儿,眼光在各种金银饰品上逡巡不定。经过子恒的柜台时,子恒没言语,只是细细打量着他,二人眼光相遇,子恒依旧不动声色的盯着他的眼睛,这人先是移开目光,后又压了压帽子,将走过时又瞅向子恒,讪讪一笑,大步走向兑款柜台,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把奉票对伙计说:“换现大洋!”

伙计面有难色:“这……对不住您,咱店里只能现洋兑奉票,兑不了现洋!”

“啥?”络腮胡一瞪眼,抓住伙计领扣,怒道,“你再说一遍!”

伙计有些怕,战战兢兢的重复了一遍:“店里只能现洋兑奉票,对不了现洋……谁家店里都是这规矩!现洋只能兑进不能兑出!”

“为啥?”

“大帅有令!”

络腮胡哈哈冷笑几声,“哦”了一下,拉过那伙计耳语了一阵。

伙计面色显得既紧张又无奈,低头想了一下,说:“你等一下,我问问掌柜的!”这伙计看看其他人,选择了子恒:“子恒,你柜上事儿少,麻烦你跑一趟吧?”

“好!”子恒走过来,伙计跟他低声交代几句,子恒点点头,转身出去,临出门又扭头看看了络腮胡,这次络腮胡躲开了他的目光。

崔宅。

子恒一路小跑回到东陵胡同崔家,走进正房,恰好听见跃扬的声音,心里一喜,准备进屋,临近门口却听见跃扬说了这么一句:“……大哥的意思是咱家金店锻炼不了人,一定要我把喜良保进茂兴源!”

崔婶道:“那你还琢磨啥?咱跟茂兴源东家掌柜的都是老乡,保个人有啥难的?”

“难是不难,关键是喜良不愿意学买卖,他的心思全在唱影上!就算保进去,用不了半年,也得让人家一个红帖子给辞回来!与其那样,倒不如不保,我丢不起这人!我宁可保周子恒!我看出来了,人家这孩子踏实,本分,脑瓜快,手脚利索,是块学商的料!”

“我说你咋糊涂啊?喜良再不好,也是你亲侄子,你要是舍了他保了别人,大哥那儿你说的过去吗?依我看哪,你先把喜良这事儿办好喽,再琢磨子恒!再说了,子恒这么好,留在金店,不也是你个好帮手嘛!”……

子恒听到这儿,心下有些黯然,慢慢转回身,走远,忽而又想起什么,转过来,跑向正房,边跑边喊:“表叔!——表叔!”

跃扬开门出来:“啥事儿?”

子恒喘着气说:“表叔,有人……拿奉票兑银洋!他自称是曹督军派来的,进京路上用,只换几块!”

跃扬眉头一紧,道:“我去看看!”快步往外走,子恒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