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白家村煮不熟的饺子2
这个村庄距离渭河很近，灌溉条件较好。不过，历年河道变迁，古遗址大部分已经被冲刷，还有的被现代村庄覆盖着。遗址南部已经裸露地面，北边只有一尺多点的覆盖土层，所以呢，人为损坏很多。
当时，三个区共发掘了七百多不到八百平方米，发现灰坑四十九个，房屋居址两个，墓葬三十九处，兽葬坑一个。器物有三百多件，无法复原的陶片五万多片。另有打制石器和磨制石器九十二件，骨器四十九件，以及大量的动物骨骼。
从发掘的两个层面出土的器物比较，这个遗址本身还分了早、晚两个发展时期。从墓葬看，男男同坑，女女共穴，而且姿势不同，有叠加，甚至骨骼上有些不明原因的洞孔！从出土陶器来看，工艺粗糙，明显比半坡的要早一个时期。工具也简陋得多，特别是骨器，其精美程度，根本就不能和半坡出土的比较。这就说明，半坡文化是白家村文化的延续。
有意思的是，我们在白家村发现，在这个时候我们的祖先已经养家畜了，而且“猪多、牛少、没有羊”。这一块不大的地方，就发掘出三百多块猪的下颚骨。除过猪，数目多点的就是水牛的骨骼了。
中国水牛啥时候开始成为家畜这个命题目前还没定论，但“白家村”部落民已经养有家畜“水牛”已是事实。还有，在遗址发掘出一种类似狼的犬科动物骨骼。这么说，那时候的白家村人已经开始养狗了。如果是狼的话，也不可能在村庄的遗址里出现的。如果是猎获的狼，被食用的过程中，骨骼也不会完整地堆放在一起。还有鸡的骨骼，已经和其他遗址的家鸡十分相像。
值得一提的是，白家村出土的野生动物骨骼中有大量的黄羊骨骼。这种野生羊肯定是狩猎获得的猎物遗留。因为经过驯化的家羊的角不同，我放过羊，很仔细地分辨过那些出土骨骼的角，角心相当直，短粗。这种羊叫瞪羚，或蒙古原羚。一定是夏季迁徙来到水草丰美的关中平原，被当时的白家村人猎获了的。
通过发掘研究，我们发现白家村文化和仰韶文化之间还有缺环。按照我的想法，“原人”是从采集植物籽种开始走向种植，就应当从华北那些高山洞穴处找。但是，白家村已经粗线条地把“白家村”和“半坡”大致连在一起了。
那个时候，已经粉碎了“四人帮”，我们考古队的生活还是很清苦的。想吃点肉，还得在国营店里找熟人。记得有一次，王仁湘在西安回工地前发现有个农民推着自行车偷偷卖猪肉，就买了一大吊子。拿回来后，大家一看有肉，赶紧放下手中的事情一起帮忙包饺子，准备会餐一顿，解解馋。结果，饺子包好了，煮好了一尝，肉馅怎么也咬不动。没办法，大伙七嘴八舌地说纯肉馅的饺子不好煮，肯定火小没能煮熟，说着，已经打在碗里的又倒在锅里架火再煮！可是，煮了一大阵子，眼见饺子皮儿都煮成面片汤了，那饺子馅捞上来还是咬不动。最后，大伙舍不得倒掉，那好赖也是肉嘛，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肉丸胡辣汤”。
为啥那锅饺子一直煮不熟呢？最后当地农民偷偷告诉我们说，农贸市场那时刚刚放开，村里社员的口粮也刚刚够“吃饱饭”，根本没有粮食做饲料搞规模养殖。可是呢，城市的人那阵子有钱了，需要的肉食量很大，有些人就专门买了在当地不好卖钱的老母猪杀了肉，用自行车驮到省城哄骗贪便宜的城里人。养过多年的母猪不再下崽，又不能当肉猪卖给国家的收购站，在当地基本是个废物。那些猪贩子三毛钱一斤就能从农民手里收购到这样的“毛猪”。
现在，只要有人问起发掘白家村遗址的事，我立马就想起了那顿煮不熟的饺子。
那时候，公路很糟糕，更不用说通往乡村的路了。至于去乡镇，根本没有公交车。有时下点雨雪，就是人步行也被黄土路上的烂泥闹得寸步难行，更不用说走汽车了。别说没汽车，有也开不过去。我们从西安去工地，得先坐火车到渭南火车站。有时找不到车，也搭不上顺道的农用车，几十里路都是靠步行去的。那时候，我这个国家考古所的专家已经是五十开外的人了，出门也是靠“十一号汽车”（两条腿）。不过，我这个人身体好，那几年时间，靠的就是一双好腿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