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刘志丹住过我们家2
我父亲是个比较开朗的人,后来还学着做点小生意。不过,他这个人没有我爷过日子那么有算计,做的生意都是些小生意。而且,赔得多,赚得少。他就一个嗜好,一味爱买地。每年忙罢,新粮食入仓前把陈粮卖掉后,他第一件事情就是置地。到了最后,攒了大概有七八十亩地,最多的时候有一百多亩。
他这个人就那样儿,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就是记着置地。我们那儿地土也宽,加之兵荒马乱的年月地价也很便宜。要不,按他亲手置买的这些土地亩数,到了土改那阵子放到周边有些县份,肯定能定为大地主了。
我家地多,粮食收打得也多,这是真实情况。记得那时候,即使是青黄不接的春荒三月,我们家还向外卖粮食呢。农民嘛,也就知道种地打粮食,粮食就是他们最大的财产。不过,那么多地种起来却比较麻烦。特别是麦收和秋收,一家老少都得围着庄稼打转。我上学那阵子,放学回家还得去放羊。一个财东家的念书少爷,戴着一顶“瓜皮帽”赶着一大群羊和小伙伴们一起上山做“放羊娃”,羊吃草,我们摘杏、掏雀窝,那个时光倒挺快乐的。我们那里是丘陵地带,除过种粮食,农家的经济收入来源就是养羊。农家有十几只羊,也是一大笔财产呢。羊毛、羊羔可以卖钱,羊粪是主要的上地肥料。
那个时期,号称“天府之国”的关中道广大农村普遍还是很贫穷的。就我们家的家境,一年四季倒是能吃饱饭,吃稠饭。但是到后来,就慢慢不行了,主要是我父亲在治家方面的算计差一些。他买地花的积蓄太多,加之买来的地又都是山坡地,肥料运不上,庄稼种不好,天旱一点就没多少收成。只是在名分上拥有这么多土地,在邻里面前摆个阔样儿。后来,他干脆把一些地租出去收租子。结果呢,租种的农户都是左邻右舍的乡里乡亲,有些干脆就是亲戚。他那个人面皮薄,性格懦弱,做事又碍于颜面,租子也收不了多少。甚至,到了催租子的时候,那些佃户比他道理还长,不是推脱说雨水不好,就是丁捐太多没余下粮食,总之是不给他好好缴粮。电影上常看到那些地主收租子坐着轿子,管家和背着枪的家丁穷凶极恶地进佃户家捉鸡牵羊很威风。其实,这种事情让我父亲这个人去办,根本就不是那回事情。每到麦子上场的时节,他就一户户给佃户说好话,和人家商量着看能不能多少交些租子。那个时候,尽管我年纪很小,都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到目前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为啥自己的地收租子还得给别人说那么多好话呢?
但是,到了土改的时候,我们那些佃户把租种我家的地都一下子送回来了。那么多地,定成分时肯定都要算作我家的地亩。一户人家拥有七八十亩地,怎么说也是个小地主了。那个时候,我父亲还给工作队讲,他从来不“剥削”亲戚,主要是这么多地不能撂荒都得有人种,租子也是象征性地交多少算多少。人家才不买他那个账呢,你说你没剥削,收租子就是剥削,给谁也赖不过去。结果,土改定成分时给我们家定的是“半地主式”富农。
其实呢,那时我家也没啥像样的大房子,就是地多。这个事情真没法解释,谁都解释不了。按照我们家境的那个实际情况,是刚刚搭起大户的架势,还没闹出多少积蓄,基本生活也就是个富裕中农,比一般农民要富裕些。外表看起来家业挺大,其实只是空架子,家底很空。
隐约记得我小的时候,我父亲还有个嗜好就是爱买高骡子大马。庄户人,显摆的也就是各家的大牲口。他买的骡子一匹比一匹洋活(扎眼),跟个会,赶个集,看大戏,都套着马车,鞭子上拴着红缨,一路甩得叭叭地响,表面上看着轰轰烈烈,但实际上没有啥家底。不过,我父亲这个人算是个开明地主,寻常邻里借牲口、用农具,谁愿意拿啥谁就拿啥,借点粮食啥的也是有借无还,闹得家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农忙时他还给邻里帮点忙,倒是在村子里落了个好人缘。按照我父亲自己的观点,土地是农家的宝贝,比黄金还硬通。既不担心它会跑了,别人想拿也拿不走。只要老天出太阳,庄稼可以年年种,即使一季没收成,来年还能长庄稼。
我家到了我这辈有弟兄四个,两个去世了,剩下弟兄俩。我弟是医生,我二十多岁的时候,他才出生,我们两兄弟年龄相差二十岁。他现在是耀县拿得出手的医生,退休了还在开诊所。家里有几院房子,生活还是很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