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漫漫路长

风浪时代

第72章漫漫路长

严萧潇强忍着心中的不舍,毅然决然地放开她,让她下车。随后,他走到车窗前,语重心长地说:“记住,颖颖,你从现在开始要学会不再依赖任何人,要独立地走下去。前面还有很长的路,都要靠你自己去走。哥哥会在你身后,一直支持你,看着你前行,你一定会真正长大,变得独立。”

火车渐行渐远,严萧潇的眼眶却渐渐湿润,泪水夺眶而出。他又何尝舍得这份多年的情谊?他们相识相知,算起来已有十来年的光阴。严萧潇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第一次与她相见的场景,那是1971年的夏天……

那时,北方的冬季依靠煤炭取暖,宁夏盛产的大块无烟煤价格低廉,然而秦家家境贫寒,无力购买,只能买些煤末,掺上黄土制成煤饼。这项活儿被称作托煤饼,是个体力活。通常在夏天多购置一些,制作完成后晒干,以备冬天使用。

严萧潇初次到访秦家,便看到李漪带着两个女孩,正吃力地搅拌着煤泥。他二话不说,脱下上衣,接过李漪手中的大铁锹,将她们都赶进屋子,独自干了起来。当他满脸沾满黑煤泥时,忽然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他抬起头,只见院子外面走进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孩。女孩的两根辫子俏皮地露在无檐帽下,腰间系着一根皮带,肩上斜挎着书包,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禁“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严萧潇下意识地顺手抹了一把脸,这下脸上更脏了。那姑娘笑得前俯后仰,严萧潇也跟着笑了起来。李漪从屋里急忙赶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毛巾,一边数落着女儿,一边给严萧潇擦脸:“你这个死妮子,还笑。人家萧潇是在帮咱们家和煤呢。”

严萧潇微笑着接过毛巾,说道:“没事,李阿姨,我自己擦。”擦干净脸和手后,他走上前去,伸出手说:“我是严萧潇,你就是秦颖吧。”

秦颖轻轻一扭身子,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朝屋子里走去。走到门口时,她回头说道:“你手还没擦干净呢。我是秦颖,不过我只是答应我妈,还有秦二爸和你见个面,可没答应做你女朋友。”

李漪气得又骂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啊?”

严萧潇却爽朗地笑着回答:“好,够爽快。我也只是答应我妈,来看看李阿姨,顺便认识你一下,也没答应做你男朋友。”说完,他便继续埋头干活。

李漪在屋里责备女儿,逼着她出来帮忙。秦颖换了件衣服,出来拿起另一把铁锹,两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不赖啊,看着像个女战士。”

“你也不错,像个老农民。”

“哈哈,对,就是老农民的样子。你下乡几年了?干活还挺麻利。”

“这和下乡几年可没关系。我家穷,十来岁就去铁路旁边捡煤核补贴家用了。不像你,是高干子弟,肯定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吧?你这干农活的本事,肯定是到兵团才学会的。”

秦颖性格洒脱随性,甚至带着几分男孩子的豪爽,与她那娇丽婀娜的模样截然不同。严萧潇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这才发现她长得十分漂亮,虽然与张燕霞长相迥异,但同样明艳动人。怪不得他向战友打听四团的秦颖时,他们都说秦颖是“黄羊滩头一支梅”,果真是名不虚传。

秦颖察觉到严萧潇的目光,却毫不在意地说:“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呵呵,行,那就让你看个够。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只准看,不准碰我。我是不想让他们操心,才答应和你做朋友的。你必须尊重我,等我什么时候真想清楚了,咱们才能做男女朋友。”

“有意思,我也是同样的想法。好啊,那咱们就来个君子协定,约法三章。在外人面前,包括你爸爸妈妈和我爸爸妈妈,咱们就算是男女朋友。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就把你当小妹。等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咱们再正式谈恋爱、结婚。”严萧潇回答得同样干脆利落。

秦颖伸出手说:“好,一言为定。”

严萧潇看了看自己沾满煤泥的手,又看了看她的手,笑着说:“你不嫌我脏啦?”

秦颖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噗嗤”一声笑了,摇摇头说:“咱俩半斤八两,我不嫌。”两人拉着手,站在院子里相视而笑。躲在屋里偷看的李漪,也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

严萧潇收起纷飞的思绪,坐上车,沿着蜿蜒的盘山路返回江州。一路上,他的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另一个问题:今后自己和珏珏该何去何从?之前和罗玉国商量的办法,依然存在诸多问题。自己身为一名在校生,还有大量的社会工作要处理,要将一个两岁的小姑娘带在身边,实在是困难重重。

若要去麻烦余先生,严萧潇心中又有所顾虑。余秀珍是一位单身妈妈,独自带着今年8岁的女儿住在学校。她不过比严萧潇大七八岁,年轻漂亮,而且对严萧潇这个学生格外喜爱。严萧潇能够察觉,余先生看自己的眼神中,不仅有师长的威严与关怀,还有其他一些难以言喻的情感,那种情感与董芷兰看自己时的感情颇为相似。

严萧潇可以将这种情感视为姐姐对弟弟的关爱,可他心里清楚,这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暧昧,一种披着“母爱”外衣的情爱。她们都是因为缺乏异性的爱,才会产生这种自欺欺人的情感。说实话,严萧潇并非对这种爱毫无感觉,毕竟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也有自己的情感需求和心灵渴望。但他是严萧潇,有些事情他做不出来。倘若自己带着珏珏,请余先生帮忙解决入托的问题,余秀珍必定求之不得,同时也会知晓自己已经恢复单身。如此一来,一旦她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严萧潇真的害怕自己会无法抗拒。余秀珍毕竟与董芷兰不同,董芷兰是个未婚姑娘,而余秀珍是单身妈妈。每当余秀珍用那种炽热的目光看向他时,严萧潇对自己的自制力实在是没有信心。

严萧潇心事重重地开着车,抵达江州时,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个新的想法。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没有沿着江边驶向轮渡码头,而是拐了个弯,径直开进江州,一路朝着忠山路孔丹萍的家驶去。

严萧潇将车稳稳地停在楼下,然后走上楼去敲门。屋内传来孔丹萍呼唤儿子的声音:“超超,快去开门。”

门一开,超超便兴奋地欢叫起来:“爸爸。妈妈,爸爸来了。”

严萧潇早已习惯了这个称呼,他伸手将超超抱起来,朝屋里走去。

“什么?爸爸来了?呵呵,是萧潇啊。这孩子,要是真把你当爸爸了可怎么办?严萧潇,你以后可怎么办?我这个儿子可算是赖上你了。”孔丹萍的笑语中,满是因为儿子这个称呼而带来的喜悦。

“快进来,你的事儿处理完了?明天可以回学校了吗?”孔丹萍关切地问道,随后又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屁股说:“快下来,你马上就六岁了,都要上学了,还让人抱啊。”

“不下来,爸爸好久都不来了,我就要他抱。”儿子任性地说道。

孔丹萍苦笑着说:“我可管不了,这是你自己找来的麻烦,你自己解决吧。谁让你从第一天来我们家就这么宠着他?快坐下吧。”

严萧潇抱着超超,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丹书不在家吗?”

“他现在可不常回这个家。肯定是去丈母娘家了。”

“孔伯伯和伯母呢?”

“我爸爸在书房看文件,我妈去买菜了。说吧,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要不催你,你从来不肯主动登门,到底什么事儿?”孔丹萍微笑着问道。

严萧潇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迟疑了片刻后说道:“我离婚了。”

“咣当”一声,孔丹萍手中的茶杯突然掉落在地,茶水四溅开来。严萧潇见状,急忙放下怀里的超超,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焦急地问道:“我看看,烫着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