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别何时再相逢

风浪时代

第24章 一别何时再相逢

陈兰陵依照与张燕霞的约定,在将张燕霞三人送往火车站之前,解除了严箫潇的禁闭。他亲自将严箫潇领出禁闭室,一路走,一路与他交谈。

“严箫潇,你要记住,你是一名战士,必须有个兵的样子。部队有着铁一般的纪律。今天我提前撤销对你的禁闭,是因为张燕霞是个懂事且顾全大局的姑娘。我同意了她的请求,才让你去送送他们。你要是再肆意妄为,就别回来了。希望你不要辜负小张姑娘的一片深情,也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信任与期望。”

“指导员,我想明白了,保证不会再犯了。”严箫潇态度诚恳,老老实实地表态。

严箫潇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回头看了看张燕霞他们,对司机说道:“师傅,开车吧。”

吉普车将他们送到火车站后,司机对他们说:“我的任务完成了。严箫潇,火车是下午的。我不能等你送站,就先回去了。你们指导员说,让你今晚按时归队。”

下车后,严箫潇给司机敬了个军礼,说道:“放心吧,你回连队告诉指导员,战士严箫潇保证,在晚点名之前按时归队。”

吉普车缓缓开走了。

严箫潇已渐渐恢复状态,变得豁达起来,他微笑着对吴夏林和刘昭惠说道:“抱歉啊,都没能好好尽地主之谊,就要送你们远行。火车下午3点开,我们还有时间找个地方吃顿饭,就算是我为你们践行吧。”

刘昭惠看了看身边的张燕霞,神色伤感地说:“箫潇,吃饭就算了。看到你出来,我们也就放心了。你还是和小霞多说说话吧。这次离别,又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吴夏林也附和道:“对,箫潇,你陪小霞吧。我和刘昭惠随便吃点,先去买好火车票,在候车室等你们。”

张燕霞满含感激地看了两个朋友一眼,说道:“也好。箫潇,你陪我走走吧。”

严箫潇笑着应道:“好。我们到附近的西干渠走走。那里安静些。”

银川城外的西干渠,引自黄河,从城西蜿蜒而过,是银川地区自流灌溉的主干渠。这是西北百姓智慧的伟大创举之一,利用黄河在河套地区流势平缓、水源丰富的特点,将河水引入干渠,再通过如网状般的支渠、毛渠,灌溉千顷良田。

这条西干渠修筑得又高又宽,渠背之上便是一条林荫路。春夏秋三季,渠中流水潺潺,清澈见底,两侧绿树成荫,沙枣飘香,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交织成一曲美妙的自然乐章,成了一道亮丽迷人的风景线。许多人都喜爱在此处散步,尤其是热恋中的情侣,这里更是他们的浪漫之地。只是到了冬季,景色便显得萧瑟许多。渠水结冰,晶莹剔透,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树叶纷纷飘零,一片寂静,只有少许情侣还会冒着严寒与风雪,在这充满回忆的地方幽会。

严箫潇揽着张燕霞的腰,走在西干渠上,一路走,一路轻声交谈,看上去情意绵绵。然而,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彼此的心里都溢满了苦涩,却又不得不强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宽慰着对方。两人都明白,他们脚下的爱情之路布满荆棘,艰难无比,真不知道何时就会走到尽头。

相较而言,或许严箫潇对未来还怀有更多的信心。在他看来,只要熬过两年,两年之后他们必定能够走到一起。严箫潇觉得上天对他们是眷顾的,不然怎么会在他们分手四五年之后,让他们在火车上奇迹般地偶遇呢?这是多么低的概率啊,十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还是千万分之一?既然如此,两年的时光又算得了什么?何况上次分手时,他们毫无联系方式。这次不同了,他们已然长大,彼此都有了联络的方式,即便不能见面,也可以通过书信往来,他坚信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之间的爱。

他哪里知晓,这一别,竟是永远的诀别!张燕霞为了不影响他的前途,已决心让这次离别成为永别。此去之后,她将不再回头,彻底从严箫潇的世界里消失。

张燕霞的心里如刀绞一般疼痛,却一丝一毫都不敢流露出来。她太了解身边这个大男孩了,若是被他察觉自己的想法,什么政治前途,什么部队军规,他都会抛诸脑后,毫不犹豫地跟自己一走了之。现在只能哄着他,让他对未来充满希望,这样他才会安心让自己离去。可张燕霞又是多么的不舍,她甚至无法想象,从此在没有严箫潇的日子里,自己该如何活下去。她渴望给自己留下一点念想,哪怕是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念想。

张燕霞突然说道:“箫潇,咱们去照相馆好不好?”

“照相馆?干嘛?你想拍照?”严箫潇一时没有领会她的意思。

“嗯,我们拍一张合影吧。”

“好啊好啊,就算我们的订婚照。”严箫潇开心地笑了。

“又乱说,什么订婚照?我就是想留个纪念,想你了,拿出来看看。”张燕霞红着脸说道,“你要是拍订婚照,我可不拍。”

“拍,拍,不是订婚照。”严箫潇赶忙哄她,“是友谊照,纪念照。”

严箫潇找到了一家照相馆。拍照的师傅误以为他们是来拍订婚照、结婚照的情侣,热情地帮他们摆姿势,让张燕霞紧紧贴着严箫潇的胸口,头微微侧向严箫潇,又让严箫潇一只手从后面搂住张燕霞的肩头,头也微微靠向张燕霞。两人的头紧紧相依,脸上洋溢着笑容。严箫潇笑得灿烂,可张燕霞的笑容里,却藏着一抹淡淡的苦涩……

“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坐这么久?”

身后突然传来董芷兰的声音。严箫潇从悠远的沉思与回忆中惊醒。他的手里拿着一本小红书,翻开的扉页里,夹着一张旧照片。那是一对看上去无比幸福的男女,男孩子身着一身军装,英姿飒爽,女孩子穿着一件格子呢上衣,清新雅致,脖子上围着一条玫红色拉毛围巾,更添几分妩媚。

“这是谁?”董芷兰看到照片,不禁问道。

严箫潇将照片塞进小红书的塑料封皮夹层里,站起身来,说道:“别问了,都是过去的事儿。”

董芷兰看着他,追问道:“好,我不问这事儿。那你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严箫潇没有回答,反倒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看见你从办公楼出来,一个人低着头往外走。叫了你两声,你也不回答,我就一直跟在后面。跟着你爬上了山,看见你坐在这里,我就在山峰后面看着。我感觉你有事,而且是大事,怕你想不开,就一直在后面守着。过了很久,天太冷,怕山风吹得你感冒了,才出来叫你。”董芷兰站在严箫潇面前,坦诚地说出实情。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心里清楚自己和严箫潇之间毫无可能,却还是忍不住一直关心他。

“对不起啊,我没听见师姐叫我。”严箫潇已经平静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从来不会这样失魂落魄的。”

“没什么事,就是我的政审被退回来要重新审核。是北大退回来的。”严箫潇语气平静地说道。

“什么?你的政审被北大退回来?怎么会这样?”董芷兰瞬间明白了严箫潇为何如此颓唐。上北大,那是他多年来的梦想。严箫潇不顾一切地读书、创作,甚至忽略了身边所有人的感受,就是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严箫潇身边的人,包括妻子秦颖,都不明白这些年他为何如此拼命。这一点,或许只有董芷兰清楚,因为严箫潇曾请她帮忙找些高中课本。董芷兰问他要那些做什么,严箫潇曾告诉她:“师姐,我想有朝一日上北大。”

可如今,这个梦想竟如此轻易地与他擦肩而过,叫他怎能不伤心难过?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若真是严箫潇自己水平不行,或者临场发挥不好,像自己一样没考好,他肯定不会在意。以他的性格,会满不在乎地重新开始,迎接第二次挑战。可这次不同,他考出了第一名,材料都已被北大拿去,竟然因为政审出了问题。这叫他如何想得通?别说严箫潇想不通,董芷兰自己也想不通。严箫潇不是党员吗?不是“革干”出身吗?现在又是工段长,怎么可能政审不过关?董芷兰的心里充满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