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言之难尽泪长流
陈兰陵这番严肃的话语，终于让他们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次，刘昭惠先开了口：“小霞，这次是我不应该主张一起来的。我没考虑周全。咱们一来就是三个外人，兵团很难接受的。这样吧，我和吴夏林明天就回去，你和指导员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只接受你一个。不到年龄不能谈恋爱，你们就先别谈，等年龄到了再谈呗。”
吴夏林也点了点头，说道：“指导员，我们不能为难您，为难部队。我和刘昭惠尽快离开，好不好？你们先安排张燕霞。您要是怕影响不好，可以让她去别的连队，行不行？”
这时，王连长正好从外面走进来，忍不住笑着说：“你们可真够聪明的，居然替我们上级安排起外来人员了。”
张燕霞看见连长，又转向他求情：“连长，我知道您可喜欢箫潇了。您先放人好不好？其他的我们都听您的。”
“这可是你们说的。”陈兰陵抓住这句话，说道，“这样，你们两个已经表态同意尽快离开连队，那现在就算我们连队来的一对客人，先回到给你们安排的宿舍休息。明天安排车带你们去沙漠边缘兜一圈，也不算白来一趟腾格里。我们和她再谈谈。”
“好好，谢谢指导员，谢谢连长。”刘昭惠高兴地拉起吴夏林先出门了。
陈兰陵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张燕霞面前，语重心长地说道：“姑娘，我和连长能理解你们。我们也是从你们这个年龄过来的。你和严箫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我们都感同身受。可是，你们得明白现实的残酷。严箫潇现在可不是个毛头小子了，他是一名军人，还是一个排长，手下管着30多个战士。因为他自身的表现和出身，在我们兵团会有远大的前途。”陈兰陵像哄孩子一样，和张燕霞推心置腹，又指了指旁边的王连长，“你刚才也说，连长特别喜欢他。这话一点没错。我们连长最喜欢的兵，就是严箫潇。连长是三五九旅的老兵，今年已经55岁多了，他是在培养未来的接班人！可这个严箫潇这次为了你，犯下这么大的错，叫我们如何是好？所以处罚他是必须的。不是我们不心疼他，而是不得已。”
张燕霞忽闪着大眼睛，点了点头，说道：“指导员，这回我真明白了。谢谢您，谢谢连长对箫潇的器重。”
“嗯，下面我们谈谈你和他的关系。姑娘，你爱他，他也爱你，这是爱情，我们理解。可你们得明白，生活不只是爱情。你们需要冷静思考一个问题，就是这份爱情究竟会有怎样的结局？”
“结局？”张燕霞愣住了。
“对，爱情的结局。你们想过结婚吗？如果想过这个问题，那是不是得考虑一下你们家长的态度？还有，严箫潇是我们兵团的战士，也是组织培养对象。那么我们组织上，也得过问一下他的婚姻大事吧？”陈兰陵说得非常委婉，生怕伤害了面前这个单纯可爱的湘妹子。
张燕霞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缓缓低下头，两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转着转着，终于慢慢滚落下来。
陈兰陵没有去劝她，只是拿出那封电报，递到她手上，说道：“这是严箫潇的母亲马珍同志发来的。你自己看看吧。”
张燕霞默默打开电报，上面写着“务必劝女孩回湘”。她眼眶里的泪水成串地滴了下来。
王连长在脸盆里倒了些热水，拧了一把热毛巾，走过去温和地说：“孩子，擦把脸，别哭坏了身子。”
张燕霞接过毛巾，慢慢拭去眼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又慢慢抬起头，先把毛巾还给王连长，说道：“谢谢连长。”然后又说：“指导员，我全明白了。”
“真明白了？”陈兰陵不放心地望着她。
“明白了。”张燕霞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打算怎么处理？”
张燕霞站起身，说道：“请你们相信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不过我得想想该怎么和箫潇说。让我想想吧。”
“我们相信你一定会处理好。这样，你明天和他们一起去逛逛吧。想好了。你们不一定要马上走，可以再逗留几天。我们已经请示了上级，团部要求谨慎处理好你们来的问题，一定要做好思想工作。也同意你们多在边境玩几天，毕竟机会难得。你们大老远从湖南跑到大西北，我们理应尽地主之谊。”
张燕霞自连队出来后，就那样静静地伫立在那条土路上，目光远远地凝望着严箫潇被关禁闭的小屋，心中只觉五内俱焚，仿若有千万根针在狠狠扎刺。
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能再感情用事了。为了不让这份爱成为所爱之人的负累，她必须做出一个抉择。这个抉择或许会让她痛苦一生，可若是不做，就可能毁掉严箫潇的整个人生。
张燕霞也不清楚自己这般呆呆地站了多久，直至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来的人是指导员陈兰陵，他其实一直站在连部门口注视着这边。看着这个独自在冬夜中孤零零伫立的湖南女孩，他本想让她再多独自思考一会儿，或许想清楚了，便能更轻易地做出正确的选择。然而，见她实在站了太长时间，终是心生不忍，缓缓走近，将披在自己身上的军大衣轻轻披到了张燕霞的肩头。
“回去吧，夜深了。这里的冬夜，冷得刺骨。”
张燕霞缓缓回过头，默默无言地跟随着他朝宿舍走去。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陈兰陵便从团部借来一辆吉普车，稳稳地停在了张燕霞和刘昭惠临时宿舍的前面。听见车声，刘昭惠率先欢快地跑了出来，拍着手笑着说道：“指导员果然守信，说的话都做到啦。”
张燕霞昨夜睡得很晚，可一大早便独自走出了宿舍，又悄然沿着那条熟悉的小路，朝着那间关着严箫潇的小屋走去。外面站岗的哨兵瞧见她，赶忙走上前来阻拦。
张燕霞声音轻柔而恳切地对哨兵说：“就让我在窗户外面看他一眼吧，就一眼，看过我就离开，我保证不发出一点声音。”
哨兵的心瞬间软了下来，两人用眼神无声地交流了一下，便默默让开了路，任由她慢慢走近。
张燕霞轻轻靠近那扇小小的窗户。冬日里，窗户紧闭，只能隐隐约约瞧见严箫潇蒙着头，静静地睡在一张小床上。张燕霞就那样静静地凝视了许久，而后缓缓转过身，悄然离去。走到哨兵身边时，她压低声音说道：“谢谢，我可能很快就要走了，也不知道离开之前还能不能再见到他。要是我走了，请不要告诉他，我曾来看过他。”
随后，吉普车一路疾驰，载着他们驶向广袤的沙漠。他们在沙漠中兴奋地奔跑、嬉戏，张燕霞似乎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尽情地与他们一起玩闹着。
直到玩累了，大家一同坐在沙丘上，极目远望之时，张燕霞突然轻声说道：“我们明天就回去吧，我和你们一起走。”
“你也回去？想好了吗？”刘昭惠关切地问道。
张燕霞神色坚定，肯定地回答：“想好了。我不能因为爱他，却反倒害了他。我出身不好，他若坚持和我在一起，定会毁掉他大好的前途。”
吴夏林在一旁忍不住叹气，感慨道：“唉，为什么要有成分这个东西呢？从古到今，这种出身、成分、门第的限制，也不知道阻碍了多少美好的爱情。幸亏我和刘昭惠都是普通的城市小市民，没这些烦恼。”
“那你打算怎么和严箫潇说呢？”刘昭惠又追问道。
张燕霞神色平静，缓缓说道：“我回去找指导员谈一谈，希望能让我见他一面。”说完，她转身面向吴夏林，“小林子，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
“我们走了以后，我就会和箫潇切断一切联系。要是他找到你，千万不要告诉他我的任何消息。”
“小霞，你真的想好了吗？这是不是太决绝了些。”刘昭惠面露忧虑，轻声说道。
张燕霞却抬起头，目光望向远方，无比坚定地说：“我太了解箫潇了，只怕仅仅是决绝都很难让他改变心意。所以，我只能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黄昏时分，他们回到了连队。吴夏林和刘昭惠径直回了宿舍，而张燕霞则朝着连部走去。
“指导员，我想明白了。”一走进连部，张燕霞便对陈兰陵说道。
“想明白了？好，那你有什么要求吗？”陈兰陵看着她，目光中透着关切。
张燕霞迎着他的目光，神色平淡却又透着决然，说道：“我走了以后，会在严箫潇的世界里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