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正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听到她又问了我一句:“你叫啥名字?”
我虽然很讨厌她这种表情,但仍然告诉了她:“我叫钱龙。”
她突然笑出了声,“咯咯”地笑,笑声仿若一串银铃。
她的笑声让我心里一阵发怵,若不是我双腕上戴着手铐,当时我就想伸出手捂住她的嘴巴。我低声问她:“你笑啥啊?”
她回道:“因为你是我的真命天子啊!”
我惊得嘴巴半晌没合上:“我们都快死了,还说什么真命天子啊!”
她说:“你死不了,注定是我的人。”她说着,又问了我一个莫名其妙地话题,“春夏秋冬,你喜欢哪个季节啊?”
我不晓得她为何问这么一个问题,但我还是回答了她:“我更喜欢春天……”我正想大发感慨,描述一下我喜欢春天的理由,她却突然打断了我的话:“嗯!这就是咱俩的缘份。”
我不再说话,也没了说话的欲望。我觉得和这个女人交流起来很累,她净说些云里雾里不着边际的事儿,她和我根本就不在一根弦儿上。我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觉得脚底下“哗啦哗啦”得响了起来,低头看,自己的双脚上不知道何时也挂上了一副脚镣。这副脚镣是什么时候挂在我双脚上的呢?我咋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呢?我想可能是刚才我和女囚说话的时候,身侧的警察偷偷给我挂了脚镣了。
完了完了,这次怕是命休矣!我没事儿跳什么洞啊!好奇心害死人啊!我没事儿和女人说什么话啊!色字头上一把刀啊!我痛苦,我沮丧,我绝望,却又无计可施。我正满腹悲哀的时候,警察突然高喊了一嗓子:“停。”所有的囚犯便都停下了脚步,脚镣拖地的声音顿止,现场刹那间安静下来。
有四个囚徒被拉上了一座平台,面对一堵高墙站立,后面的四个警察随即举起了手里的长枪,每杆枪的枪口对准一个囚徒的后脑勺。
“射击。”警察喊了一声。
“嗵嗵嗵嗵”四声枪响,四具尸体向着沟底栽了下去。
“下一批。”警察喊了一嗓子。又有四个囚徒被拉上了平台。
我吓坏了,双腿如筛糠一般地抖着,怎么办?怎么办?我得跑啊!不能坐以待毙啊!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和三个囚徒已经被拉上了平台。我低头看了看堆满尸体的深沟,又抬头瞅了瞅深沟后面的高墙,一脸苦相。这种情况下,又如何逃脱?
正当我焦躁不已的时候,立在我身侧的耳钉女人沉沉说了一句:“我帮你跑。”
我扭头瞅她,声带哭腔:“这么高的墙,怎么跑?”
她目视前方,不动声色地回道:“看到墙体上的那个凸角了吗?我帮你跳过这条沟,你蹬着墙上的凸角,就能跳过墙头。”
我向那座高墙望去,果然发现了墙体中间的一块凸起的砖头。
“准备——”我身后的警察又喊了一嗓子,接着就是“稀里哗啦”推枪栓的声音。千钧一发之际,耳钉女人突然窜到我的身后,双手猛地掐住我的腰身,然后用力往上一托,同时高喊了一声:“跳。”
我本能地双脚弹跳,只觉得一股大力将我的身体托起。我顺利地跳过深沟,来到高墙底下,一只脚蹬着凸砖猛地向上一窜,整个人就翻上了墙头,紧接着又一个翻滚,跳到了墙头外面。这个时候,高墙内传来“噼噼啪啪”的枪声。
外面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西瓜地,清澈的夜空悬着一轮皎月,月光把西瓜地渲染得银光一片。按照我掉进深洞的时辰计算,这个时候或许已经是夜半时分了。我无暇顾及这些,撒开腿就跑,没命得跑,跑啊跑啊,脚底下尽是“噼里啪啦”的响声,那是踩碎西瓜的声音。就像是踩碎一个个被砍下来的囚徒的脑袋。
我也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远,踩碎了多少个西瓜,直到觉得安全了,我才在一块空场地停了下来。我四脚朝天得倒在西瓜地里,呼哧呼哧得喘着粗气,尽情呼吸着田野里凉爽清新的空气。
头顶上的那轮月亮又大又圆,夜空清澈无尘。向北望,那座高墙耸立的监狱辉映在一片银色之中,隐约可见。那一刻,我感到了一种从没有过的轻松惬意,禁不住从心底呐喊——自由万岁。
这样躺了一阵子,我又开始琢磨那个魁肥的耳钉女人,琢磨着她的时候,感激、悲哀一起涌上心头。没有她的舍命相救,或许现在的我已经变成了深沟里的一具尸体。可是现在的她,或许已经变成了深沟里的一具尸体。想到这里,我心底升腾起无限悲哀,眼睛有些模糊了。
休息了一阵子,我开始围着这片西瓜地转悠,转悠了好长时间也没找到西瓜地的边缘。这片西瓜地就像是传说中的宇宙,似乎无穷无尽得大。到底有多大啊!我只能去想象。
我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看到了不远处亮着一点儿影影绰绰的灯光,我就向着那里走去。走近了才发现这是一座小房子,貌似看瓜人搭起的简易窝棚。我想进去暖和一下,旷野的风很遛,我觉得自己快被冷风吹透了。
我推开一扇破旧的木栅栏门,那扇木门发出一声“嘎吱吱”的响声,仿若从天际传过来的一声闷雷,我蓦然有了种推开了地狱之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