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门一响,姐姐进了门,并随即开亮了电灯。黄淑云见妹妹醒着,顺便问了句:“还没睡着?”
妹妹反问姐姐说:“你咋才回来?”
黄淑云说:“电影完以后,在咱大队蹲点的公社张主任找我谈话去了。”
妹妹马上责备姐姐说:“你咋去跟他谈话?”
“咋,他不是人?”
“听说、听说他那人太那个。”
“啥个?我的傻丫头,原来你不是个实实!”
所谓张主任,名叫张继红,是她们埝东公社革委会主任。据传闻这位张主任工作非常辛苦,经常下乡蹲点,而且每到一地,专爱找年轻漂亮的女人谈话,而且舍得花时间,有时甚至常常谈个通宵,足见其心情情切切,谈话内容之丰富。据说,那些凡是被张主任找去谈过话的女人,都很受教育!
黄淑云脱光衣服,说了声:“冻死我了。”揭开被子就往妹妹被窝里钻,冰得黄淑娟直哎哟。黄淑云又索性把妹妹一搂,风骚地说:“妹妹,看你身上又软和又滑溜,要是让哪个男人搂在怀里,准把魂都化了。”
黄淑娟使劲推开姐姐,生气地说:“净说些少盐没醋的话,难听死了!”
“我的傻妹妹,你知道个啥?”黄淑云开始发表自己的经验之谈:“男人就是男人,都他妈的是叫驴托生的。不管当官的不当官的,一见漂亮女人就守不住神。你只要有本事将男人拴住,凭你咋说都行,你就是要他的小命,他也心甘情愿!”
黄淑娟不满地驳斥姐姐道,“勾引男人很不光彩!”
黄淑云却另有一番高见,说道,“女人家,活到世上就是那么回事了,咋畅快咋来。你没听人家说,拔了萝卜窟窿在呢。”是啊,一个女人既然把人生看得毫无意义,那么,人格和脸皮也就不必再去珍重了。
“你!”黄淑娟“唿”地坐起,气愤地说:“你再胡说八道,我不跟你在一个被窝睡了!”说着就要另拉被子。
黄淑云一把拉住妹妹,说:“好好,姐不说了,不说了,你嫌难听,我给你说好听的,下个礼拜,妈和姐姐我准许你去和那姓杜的小子见面。”
龙背大队和章各庄一样,同是沙苑的北部边缘。但不同的是,章各庄的地尽在洛河滩,而龙背绝大多数都在沙窝里。比较平坦的沙坳里全是粮田、棉田;那道道沙梁,座座沙丘上,布满了枣树、梨树、桃树、杏树、李子树、林檎树、苹果树,成林的果木,锁住了风沙,向人们和大自然作着慷慨的奉献。林间空地也被利用起来,种上了油菜。春天,这里各样花不断,杏花开了桃花开,粉红浅朱,争妍斗丽,梨花如雪,油菜花金黄。坑坑洼洼,路旁田头,也开满了各色野花。晨光夕照中,淡淡薄雾,疏疏暮霭,花团锦簇,五彩缤纷,绚丽斑烂,风儿轻轻,郁香四溢,蜜蜂嘤嘤,蝴蝶翩翩,这里,成了一个天然的大花园。挨麦口,麦稍黄,杏子熟,吃一颗,一种带点怪味的甜香,从口腔缓缓沁入心田,透出鼻腔,让你彻心彻肺地舒服。五月白大仙桃,更是馋人,那蜜汁就像有人在一首快板里唱的:咬一口,流一手。甜得叫你不想走。八九月间,秋高气爽,枣树挑起了红灯笼,梨树挂满了金罐罐,醉红娇黄,直诱引得路人神痴涎长。
龙背的果树,都是先人们一辈一辈栽的,给今天的儿孙们造了福,也留下了遗憾。因为柿杏桃李收得再多,也只是“目”,而不是“纲”,粮食才是“纲”。
龙背大队多是烂沙田,漏肥漏水,它从来没有进入过学大寨的先进行列。报纸上无名,广播里无声。但是,龙背大队也有红火的时候,那就是各种水果成熟的季节。每逢这时节,你来我往,各级领导也纷纷前来关心龙背的革命生产,然而他们真正关心的是那些时鲜水果。大筐小包,吃的心安,拿的理得。每逢这时节,龙背的支书就成了大红人。可每到年底或进入年初,在县三干会、四干会上,在各种学大寨先进典型表彰会上,却没有哪位领导能够想起龙背大队,龙背大队的支书也只有坐冷板凳的份。光顾龙背大队的领导们,有白吃白拿的角色,自然也不乏有心人。其中,有位姓李的县委副书记来这里蹲点,针对龙背的实际情况,就指示他们学习外地经验,拉淤盖沙。支部一研究,雷厉风行,很快就组建起一支青年队,共四十名队员,男女各半,配备二十辆架子车,利用冬春两季,向荒沙进军,向淤泥要粮。支部还给每名队员赠送了一套红宝书,以武装青年们的头脑,鼓励他们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
青年队由大队支书亲自挂帅,另配两个副队长,男女各一。女的叫黑荣荣,男的就是杜玉田。他二十出头,高中毕业,回乡后立志要在这广阔天地里大有作为一番。大队支书因事情多,在青年队里是只当官不理政,黑荣荣又是个干活不知累、扳倒呼呼睡,不爱操心的丫头,所以,青年队里实际上是杜玉田一人主事。去冬,他带领伙伴们苦干一冬,铺地二十亩。他人劳瘦了,眼熬红了,双手绽满了风荒裂子。眼望这龙背村的年轻一代创业人,支部夸奖,群众尊敬,杜玉田被吸收为党员纳新对象,作为这块土地的接班人培养。他们所铺出的地块,大队命名为“青年田。”今春接着干,争取再铺二十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