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个时候，何雅静正坐在办公桌前看一份材料。这是位三十岁的女人，穿着很是得体，墨绿色衬衣，米黄色长裤，即不浮夸，也没有刻意的穿成“干部服”那种古板的样子，给人一种简洁干练的感觉。
她仔细地看着手中的材料，心里盘算着即将开展的工作，预感到要有一场硬仗打了。她想到了沙石村的周兴国和他的采石场，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她没见过周兴国这个人，但或多或少在同事嘴中了解到了一些。她判断，周兴国肯定称不上一个老实人，但也绝对不是个坏人。她叹气，是叹周兴国的一颗造福百姓的初心，也是叹他的妻子不幸遇难，应该前去慰问慰问才是。
第二天早上，何雅静一上班便走进副乡长办公室，马鸣站起身与她打招呼。何雅静笑着说道：“有件事和你通个气。”马鸣连忙说道：“你是书记，我应该去你办公室听你指示啊。”
何雅静摆摆手说：“哪那么多讲究啊。是这么回事，我准备把沙石村的采石场关掉，不能再无节制地开采千层石资源了，想先听听你的意见再拿到党委会上讨论。”
“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马鸣心里这样想着，看着何雅静沉吟了一会儿嘴里说的是：“该关就坚决关吧，我没意见。”
“好！”何雅静点了点头，“听说你和周兴国私交不错，他的思想工作你就多操心吧。”
“这话终于来了。”马鸣心想，不过他已经有了准备，平静地解释道：“我和他就是工作方面来往多一些，谈不上多么好的私交。做他的思想工作义不容辞，何书记放心好了。”
总是忙碌的周兴国李芒种两个人终于闲下来了，他们坐在山上一块石头上，眺望着远远近近的景物。这里很凉快，偶然还有几阵山风吹过来，而且这里正好能够看到已经被封停的采石场。
俩人看着四下的山野默不作声，兴国长吁口气，对二姑父说：“我有一种预感，咱这个采石场恐怕真的要保不住了！你看那天执法队那帮人的态度，一个个黑着脸六亲不认的，好像咱们犯了多大罪似的。”
芒种点点头，刚要说话，忽然指着山下说：“马副乡长来了。”
兴国站起身，朝马鸣摇着手：“马乡长——”
马鸣朝爷俩招招手，芒种和兴国走下了山。马鸣看看他俩的表情问道：“咋的，舍不得这个采石场吧？”
“肯定舍不得呀！”兴国说。
李芒种问：“何书记啥态度啊马乡长？”
“啥态度，一个字，关。”
兴国问：“这事还有缓儿吗？”
“没有了，除非你有什么新想法。”
兴国看看芒种问：“听素娥婶说，何书记是她姐的闺女，是吧二姑父？”
芒种点点头说：“你想让老菜走走何书记的关系？”
马鸣来了兴趣：“哦？有这层关系？”
周兴国对马鸣说道：“马乡长你先跟我姑父聊着啊，我去找辛老菜去。”
此刻，老菜正在他的蔬菜大棚里，给蔬菜倒营养液。
周兴国推门进大棚，扬着胳膊大声地招呼道：“老菜叔——”
老菜：“大能人来啦，摘点啥菜呀？”
兴国说：“马乡长来了，中午在我二姑父家吃饭，请你作陪。”
“中。”老菜爽快地答应了。
兴国盯着门口的菜：“顺便给马乡长拿点菜走吧。”
这话一说，老菜立起来了：“他不是不当一把手书记了吗？还让他占这个便宜？”
“哎！”兴国拍了拍脑袋，“我的老菜叔，辛大主任，你把眼光放宽点好不好啊？人家不还是副乡长吗？不还是你的上级领导吗？你当主任，不跟他接着处好关系中不中啊？”
老菜想了想：“听你的听你的，咳，那就少拿点中不？”
兴国说：“我又不是主任，也不是他的下属，不管，你瞧着办呗。”
老菜看看兴国的表情，咬咬牙：“中啊，还按老规矩办。”
兴国笑了笑，“我看中，就这么办。”
兴国提着菜回到村委会，对马鸣说：“辛主任给你拿了点菜，车钥匙呢？我给你搁后备箱里去。”
马鸣握着老菜的手：“哎呀辛主任，我这回回来你回回送我菜，还说啥也不要钱，我这那好意思啊？不合适不合适……”
老菜客套道：“你就别客气了马乡长，采石场这几年还不多亏了你给罩着啊，拿点菜吃，这不是应该的嘛。”
时机到了，马鸣顺势把想说的话遛了出来：“哎呀，可惜我罩不住了。”
“咋回事啊？”老莱问。
兴国趁机说：“是这辛主任，新来的何书记要关了咱村的采石场，她不是你外甥女吗，你去找她通融通融？”
老菜皱了皱眉：“她是我老婆那头的外甥女，只能说试试。”
抱着试试的态度，老莱敲开了乡党委书记办公室的门。何雅静惊讶地看着辛老菜，连忙给他搬椅子，嘴里说道：“你咋来了二姨夫？”
辛老菜说：“咋的，如今你是全乡最大的官了，我小老百姓还就不能来了？”
何雅静咯咯地笑着：“我哪是这个意思啊。快坐二姨夫，有事吧？”
辛老菜见时机成熟，顺势就把话掏出来了：“啊，有点事。听说，你要关了我们的采石场？”
“为这事啊。”何雅静心想。嘴上说，“对，有这事，你可别掺和这事啊二姨夫，搞不好会丢了你村主任这顶乌纱帽的呦。”
辛老菜还想再挣扎一下，眨眨眼：“低调儿，低调儿。这么严重？”
何雅静点点头：“下午我们要召开党委会决定关闭采石场了，保护生态资源岂有商量的余地呢？”
老菜回到村里，把何雅静的态度转达给了芒种和兴国。兴国叹了口气，转脸看二姑夫。李芒种黑着脸，看着兴国说道：“采石场咋说也保不住了。”
周兴国没说话，思忖着。
辛老菜叹了口气：“这下子，乡亲们的财路可就断了呦。”
李芒种摇了摇头：“别琢磨了兴国，关了吧。”
周兴国皱着眉：“乡亲们能答应吗？”
“这是上级党组织的决定，必须执行啊。”
这话一说，周兴国立刻就火了，“啪”地一拍桌子：“那我媳妇就白死了咋的？啊？”
辛老菜吓了一跳：“别激动兴国，低调儿低调儿。”
兴国狠狠瞪了他一眼：“别老跟我说低调儿低调儿的，你老婆死了我看你还低调儿不。”
李芒种道：“你说的这是啥话呀？正因为死了人才引发上级高度关注，才决定关闭采石场的嘛。”
这时芒种的手机铃声响了：“杨东……喂杨主任你好……啥？乡党委要给我们下派一个科技支农干部？谁呀……于彩彩？哦，认识认识……”
周兴国与辛老菜对视一眼，看着芒种。
李芒种道：“……喂何书记啊你好你好……欢迎，欢迎啊……感谢何书记对我们村的关怀啊……好好好，我叫我儿子开车接于彩彩去……”
“又来一个添乱的！”周兴国心里想，他嘟囔一句：“派一个毛丫头来能干啥么，纯粹是添乱！”
李芒种瞪了兴国一眼：“别乱说话！”
“这事闹的”芒种在心里叹了口气。现在他知道红英说的接班人的事要慎重多重要了。自己身为多年的干部，应该有这个素养，就是因为光看到兴国的优点了，所以才老想着培养他当接班人。
他这正寻思着，兴国接了个电话，对他说了一句：“我有事，走了啊。”
老菜见芒种坐在办公桌旁发愣，没言声，悄悄走了。
沙石村的马路是新修的，上面的沥青还没有什么磨损。芒种的儿子李二秋开着车，坐在他旁边的是新来的科技支农干部于彩彩。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李二秋，手握方向盘目不斜视，表情显得有些局促紧张。
于彩彩歪着脑袋看着二秋：“你咋不说话呀二秋？”李二秋支支吾吾地回答不好，紧张得都出汗了。于彩彩抿嘴笑笑，要帮他擦汗。李二秋又吓了一跳。
于彩彩“扑哧”笑出了声。打开车窗，车外面是漫山遍野的郁郁葱葱的美丽景象。微风抚着她的脸，很舒服。这时，后面一辆轿车超速驶了上来，一个三十左右岁的男子出现在彩彩眼前，他叫林志豪。
林志豪看见于彩彩，脸上现出惊喜的表情，两眼放光，朝她摇摇手，笑容真诚灿烂。
于彩彩朝他微笑着点点头。“真有趣这人，也是沙石村的吗？”于彩彩想着。
突然，彩彩惊恐地看见林志豪汽车的车头，明显失控朝路边一棵大树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