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蜕变5
我失眠了。
说得更准确点是我一夜也没有睡好，这一夜，我过得十分艰难、痛苦，所有这些完全归咎于昨天夜里的一个梦。说起来简直有些不可思议，我在平时就连一只鸡也没有胆量杀戮的文弱书生，在其梦境里，我居然凶狠异常，与现实生活中活灵活现的我简直是判若两人，所有这些听起来真是有些天方夜谭的味道。
深夜。
在一家环境还算不错的酒馆里，由于工作上的不顺心，我在这里已经坐了很长时间了，不管怎么说，对于我来说，目前，我反正有足够的时间与精力泡下去。我苦不堪言地喝着闷酒，而脑海里又浮现出白天在单位为了工作上的分歧跟领导争得面红耳赤的情景，尽管真理掌握在我的手里，可是，世界上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正如电视剧《宰相刘罗锅》里所唱的那样：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不是也是，故事里的事说不是就不是是不是。
人，自知者智，知人者明。尽管我是一位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但我却在对待真理的态度上显得相当固执，有的时候固执得就好像是一头蠢驴，颇有中国古代文人“士为知己者死”的遗风。但是，我的心里也很清楚，在单位里，尽管我不是一般的职员，说得骄傲一些大小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位领导，然而，我毕竟身单力薄人轻言微，因此，有很多时候我又无论如何也左右不了单位里所有的重大决策，不过，没有决定权，起码建议权我还是有的，至于说是否给予采纳，就全凭最高领导层的意向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我和单位领导在工作上的重大分歧取决于一项巨额贷款。这项贷款乃是市政府的一个重点投资项目，并且是由常务副市长亲自主抓，我作为银行信贷部的主管领导，对这一项目的立项以及具体实施方案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缜密调查，其结果与所谓官方的事实差距甚大，我把洋洋洒洒数以万言的调查报告郑重其事地摊放在行长的办公桌上，并且态度鲜明地反对这项没有任何把握的巨额贷款。行长对我的态度表现得很不以为然，尽管如此，他还是轻描淡写地翻阅了一下我用一周时间撰写的这份报告，行长把报告轻轻地放在桌上说：“你的这份报告写得还算不错，有理有据，不过，这可是市政府的一个重点投资项目，是市长工程，我们没有理由不给予支持啊！”我便据理力争，分辩说：“行长，这笔贷款对于我们来说你可知道有多大把握？”行长呷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说：“你说说看。”我胸有成竹地说：“最多有四成！”行长钭了我一眼，看得出来，他早就从心里对我的固执己见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反感情绪。行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后一锤定音地说：“几成也得做，就这样吧，出了问题我负责，你去执行也就是了。”我可真是一位看不出一点眉眼高低的家伙，仍然颇为固执地坚持自己的立场说：“行长啊，这可是一笔3.6亿元的巨额贷款，为了国家的财产不受到重大损失，我建议还是持稳妥的态度为好。”行长终于被我的话给激怒了，他一扫平时高雅风度、良好修养以及一位领导者所具备的最起码冷静素质说道：“你以为你是谁？！现在还轮不到你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的。俗话说得好，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我是行长，这里还是由我说了算。什么东西？滚滚滚，马上给我滚出去！”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伤害，但是，面对行长的专横跋扈与无理，我又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好半天，我才从自己的嘴里憋出一句话来：“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之后，便愤然地离开了行长办公室。
事实胜过雄辩，三年以后，这项所谓的市长工程不幸命中我的调查结果。平心而论，这实在不是我所愿意看到的，尽管我是一位胜利者，可这所谓的胜利是用国家的3.6亿元人民币资金为代价而换来的，我为此而悲痛欲绝，可当我看到行长等一些领导们还是跟没事人似的样子时，心里就很不平衡，按理说，行长对此事应该负有不可推卸的失职责任，然而，行长却只不过向上级有关部门递交了一份深刻的检查书，并且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一次，可人家行长还是行长，由此，我不禁喟然长叹，自言自语道：如今这年头真是怪事多多。可谓是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咳——，真是不服不行啊！后来，我也就慢慢想明白了，不是吗？我有什么好难过的，平心而论，我对这件事情已经尽到自己最大职责，可人家行长根本就不予采纳我的建议，我能有什么办法，但话也得说回来，我是问心无愧的，说到底，还是人家行长有能耐，道行也深，他那句话很是耐人寻味：你以为你是谁？！
在那张摆满了色香味俱全佳肴的餐桌上，我却发现自己毫无食欲。我只能无奈地大口大口地灌着闷酒，而那瓶中的酒水，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在不断地减少，仿佛在可歌可泣地诉说着我的忧愁。就在这时，我站起身来，本来打算去解决一下生理需求。然而，酒馆的老板似乎误会了我的意图，他以为我想要在未结账的情况下偷偷溜走，于是，他毫不客气地挡在了我的去路，语气异常强硬地对我说：“你还没结账就想走？门都没有！”我明白，老板肯定是误会我了，于是，我便立刻解释道：“老板，您可能误会了，我还没喝好，待会儿还得回来继续喝呢。”但老板并不买账，他反驳道：“别跟我来这一套，谁知道你一出门是不是就打算一去不复返了？我又不认识你，到时候我找谁去？”我心中暗自嘲笑老板的狭隘，他显然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人。我笑了笑，试图安抚他：“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快点让开吧，我用我的人格向你保证，我上完厕所就会回来的。”然而，老板仍旧不依不饶，他粗鲁地抓住我的衣领，傲慢地说：“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这是市场经济的社会，你懂不懂？人格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服穿？别在这儿糊弄人了！我告诉你，小子，如果你打算耍无赖，你得先选对地方。我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像你这样吃白食的人我见多了，对付你们这种人，我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欠揍！”说完，他挥舞着拳头，直冲我的面门而来。我见状，酒意顿时消散了许多，我迅速地侧身躲避，老板的拳头落了个空，由于用力过猛，他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了地板上。我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摔倒在地的老板，突然间，他在我眼前开始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他竟然变幻成了那个在工作中对我百般刁难的行长。看着他，我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多年来在单位里积累的委屈和愤怒一股脑地爆发了出来。我随手从餐桌上抓起一个空酒瓶，狠狠地向他的头部砸去。酒馆老板的头部立刻血花四溅，就像盛开的朵朵桃花一样。可怜的老板还没来得及呼救，就已经倒在血泊之中，痛苦地蹬了几下腿，最终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生命就这样戛然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