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见恨晚
“你醒了?”一个面容清癯但神采奕奕的老者问。
“我……我怎么会在这儿?”看着笑容可掬的长者,陈长才疑惑不解地问。
长者轻轻抚摸了一下陈长才的额头,舒心地笑了。原来,长者法名释道臧,已在此结夏五载。他出生于嵩山南麓颍川的一个书香门第之家,一直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可天有不测风云,灾祸在瞬间便从天而降。那年,大将高敖曹在嵩洛一带为东魏高洋大肆搜罗民间美女。恰巧他的女儿郑兰和夫人去集市买丝绸,不幸被贼人盯上了。后来,他年仅十五岁的女儿便被官匪军活生生抓走了。听了夫人的哭诉,他载着全部家资连夜去高府“要人”,没想连女儿的人影都没见着,还被痛打了一顿。他的二儿子和三儿子性格暴躁,做事鲁莽,趁着朦胧的夜色,瞒着他夜闯高贼的军营救人,结果被高贼抓住后活活烧死了……后来,高贼又强行抓去他的大儿子和小儿子充军,一个好端端的家庭,顷刻间便家破人亡了。他的夫人再也承受不了这巨大的打击,一病不起。一天晚上,他给夫人抓药回来,却发现夫人已经吊死在房梁上……万念俱灰的他把田产分给穷苦乡民,然后一把火烧了自家的庄院,偷偷来到了少林寺……
“那……那后来呢?”听了长者悲痛的诉说,陈长才悲悯地问。
“到少林寺后,方丈赐我一个法号释道臧,让我忘却‘妄念’,潜心修行。可那时,我一心只想报仇,于是拼命地练武,以伺机复仇……后来,由于寺内叛徒的告密,我成了被高贼追杀的通缉犯。在方丈冒死帮助下,我侥幸逃出少林寺,后来就一路到了这里。”
释道臧说完,长叹一声,好奇地问陈长才:“听你的口音,像是中原人氏,你……你为什么背井离乡,到这儿来呢?”陈长才便将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给释道臧听。俩人聊着聊着,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不幸的遭际和共同的理想使他们很快成了至交。他俩发誓一定要在这僻远的钟楼湾开凿佛龛、描绘壁画、修建佛寺……让佛光普照,众生慈悲。
“长才,快躺下,你身子弱,我先给你弄点吃的去。”释道臧说着,云一样飘出半山腰的草庵。
看着释道臧飘逸的身影,陈长才惊得目瞪口呆,他做梦都想不到年近花甲的释道臧竟然身怀旷世绝技。陈长才想,要是我也有一点点武功,那该多好啊。正当他惊羡不已的时候,释道臧已然落在他的床前。
“看,这是我刚抓到的一只野兔子,我烤了给你吃。”释道臧捋了一下浓密的胡须说。
“这……这可万万使不得啊,出家人不杀生啊!”陈长才连忙用胳膊肘撑住身子说。
“没啥,大乘佛法讲究普度众生,又何必拘泥小节呢?”释道臧哈哈笑了,意味深长地说,“我只是俗家弟子,没受戒……再说了,只要心中有佛,一切皆成正果。你先躺着,我去烧火做饭,今晚我俩共进晚餐……”
“可……可是……”
“别可是了,就这一次,只一次啊……”
不一会儿,山风便送来了烤肉的香味,陈长才忍不住咂了咂舌头。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此时已是饥肠辘辘。俩人吃完晚饭后,一直聊到大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唰——唰——唰——”陈长才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还以为下雨了。他扒开塞在土坯小窗上的丁香枝,探出脑袋往外看了看,只见一个灰黑的身影在杨树间来回穿梭,一弯明晃晃的镰刀发出幽幽的寒光,犹如一条白色的蟒蛇在林中盘旋、翻腾……
“好!好身手!”陈长才情不自禁地叫好。
“这么早,你怎么醒了?”听到叫喊声,释道臧娴熟地收起银镰。
“师傅——请受徒儿一拜!”陈长才说完,胡乱蹬上衣裤,一股脑跑到草庵后的小树林中。陈长才长跪在释道臧面前,赶紧行拜师礼,却被眼明手快的释道臧给扶起了。从此,陈长才便成了释道臧的第一个弟子,也是唯一一个弟子。
“师傅,歇一歇,我给您煮茶喝!”陈长才甜甜地喊着,已近中年的他俨然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
“别师傅长师傅短的,要不然我可不管你了。我看,今后还是以兄弟相称吧!”释道臧教完一个动作,假装嗔怒地说。
“是!大哥,我给你煮茶去喽!”
俩人一边吃茶,一边闲聊,越聊越投机,越聊越贴心,都有相见恨晚之感。
“走,兄弟,我领你去山下看看。”释道臧神秘兮兮地说,“不远,离这儿只有三四里路,它可是一处奇异的宝地啊!”
于是,陈长才牵着毛驴,释道臧腰系明晃晃的银镰向峡谷出口处走去。清风吹拂,涧水淙淙,陈长才的心儿早随着白云飘到了远方。
“听,多美的水滴声……”释道臧望着山涧右侧的凹崖说,“到了,快跟我来。”说完,释道臧一个箭步窜上高约六尺的堤岸。望着他的身影,陈长才不由加快了步伐。临近堤岸,陈长才连滚带爬地攀了上去。此时,滴答滴答的声响不绝于耳。
等陈长才进入凹崖的时候,释道臧已神态自若地坐在一旁的石块上,咯噔咯噔吃着晶莹剔透的冰凌柱。
“大哥,这五黄六月的,哪来的冰凌啊?”陈长才诧异地问。
“你瞧,就在眼前啊!”
陈长才顺着释道臧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崖洞顶上长满了一枝枝晶莹剔透的冰凌树,松软的洞壁上铺满了毛茸茸的绿苔,透亮的水珠自岩体里渗出、滴落,击打着各色石子,发出清越的声音,如鸣佩环。陈长才如初到皇宫的山里娃,左看看,右瞧瞧,小心翼翼地挪入山洞更深处。看着一枝透亮的冰凌在释道臧嘴里一点点融化,陈长才喉结微动,舌底暗自生津。
“大哥,这么高,你是怎么弄下来的?”
“这有何难?”话音刚落,只见寒光闪闪,立时就刮起阵阵凉风。陈长才有点摸不着头脑,心想:在这僻静幽深的崖洞中,哪来的风声啊。就在他发怵的当儿,三四根冰凌已经啪啪啪落在他的眼前。他连忙蹲下身去,把一截截晶莹剔透的冰笋捧在手心,仔细赏玩起来……
“别发呆了,快吃吧,完了我们还要赶回去呢!”释道臧说完,又“唰唰”了几下,一时间,清脆、冰凉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唉,大哥,你看洞口的崖壁上还有几尊塑像哩!”陈长才无意间抬起头,发现了宝贝似的惊叫起来。
“别看了,这是我塑造的,走吧——我们会让它越来越美的!”释道臧说完,风一般飙出凹崖,眨眼间便消失在陈长才的视线中了。
“等等我,等等我——”陈长才拖长声音大喊着,跨上干瘦的小毛驴一颠一颠地往前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