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阴沉沉的天幕笼罩下,闸北的棚户区,宛如一片被岁月无情遗弃的荒芜之地。低矮破旧的房屋,仿佛风烛残年的老人,相互倚靠,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狭窄逼仄的街巷里,污水肆意横流,与垃圾相互交织,散发着令人几欲作呕的刺鼻气味。泥泞不堪的道路上,深深浅浅的脚印杂乱交错,无声地诉说着过往行人的艰辛与无奈。
叶子,这位从遥远乡村远道而来的女子,此刻正艰难地在这片杂乱无章的区域中蹒跚前行。她的双脚深陷在黏腻的泥沼里,每挪动一步,都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那双破旧的布鞋早已被泥水浸透,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入骨髓。她的双手死死地攥着那封泛黄的信件,那封信,犹如她在这茫茫人海中漂泊时唯一的救命浮木。信上的字迹,在漫长岁月的侵蚀下已模糊不清,但她却能清晰地忆起每一个字,因为那是丈夫陆土根从上海寄来的家书,也是她寻觅丈夫的唯一线索。
一路上,叶子逢人便打听,声音中满是颤抖与期待。然而,大多数人只是匆匆摇头,眼神里透着冷漠与麻木,仿佛这片棚户区的苦难早已磨灭了他们的热情。偶尔有几个好奇的路人,会停下脚步,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那目光犹如锐利的刀刃,让她浑身不自在。可叶子并未放弃,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找到丈夫。
终于,在一条狭窄得几乎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巷口,叶子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陆土根正和几个工友站在一处屋檐下,他们的衣服破旧得不成样子,补丁层层叠叠,污渍斑斑点点,诉说着生活的艰辛。土根的脸庞,相较于离开家乡时,显得愈发黝黑消瘦,岁月过早地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当土根抬起头,目光与叶子交汇的瞬间,他的眼睛猛地瞪大,宛如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幻影。先是一脸的难以置信,紧接着,惊喜如汹涌澎湃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怎么也想不到,媳妇竟能凭借一封信,跨越千山万水,从宁静的乡村来到这繁华却又残酷的上海。
"你咋来啦?" 陆土根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稳稳地接过叶子手中的包袱,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叶子微微低下头,脸颊泛起红晕,羞涩地低声回应:"就想来瞅瞅你。" 她躲避着周围那些好奇的目光,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低着头,紧紧跟在土根身后,走进那间狭小昏暗的屋子。
土根住的地方,是和几个工友合租的。屋子低矮压抑,一推开门,一股浓烈的潮湿气味扑面而来,仿佛要将人吞噬。屋内摆放着几张简陋的木板床,木板上的纹理清晰可见,恰似岁月留下的斑驳伤痕。床板之间,拉着几条脏兮兮的晾衣绳,上面挂着几件破旧的衣物,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 "沙沙" 声。
工友们看到土根的老婆来了,瞬间喧闹起来。一个瘦高个,眼睛眯成一条缝,满脸笑意地调侃道:"土根,你小子,艳福不浅呐,老婆长得这么俊!"
"就是就是,真让人眼馋。" 另一个矮胖的工友附和着,脸上堆满了笑容。
身材魁梧的阿发,用力拍了拍土根的肩膀,那声音清脆响亮:"土根,你这小子,有福啊!" 说着,他转身对众人挥了挥手,大声喊道:"兄弟们,收拾收拾,咱给土根两口子腾点地儿!"
小屋子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大家一边笑着,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有的卷起铺盖,有的拿起衣物,动作迅速而熟练。不一会儿,工友们便陆陆续续地走了出去,将这个小小的空间留给了这对久别重逢的夫妻。
陆土根满脸感激,连连说道:"麻烦兄弟们了,改天一定请大伙喝酒!"
阿发再次拍拍土根肩头,爽朗地说:"说啥呢?咱都是兄弟,这点事儿算啥!" 他又笑着看向叶子,温和地说:"弟妹,你就踏踏实实地住着,有啥事儿,尽管跟哥说。"
叶子红着脸,微微点头,轻声说道:"谢谢大哥。" 阿发抱着自己几件衣服,低头走出屋子。他的个子太高,出门时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弯下腰,生怕撞了低矮的门框。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叶子瞥见他袖口内侧的刺青 —— 锚链缠绕的白玉兰。
夜幕悄然降临,黑暗如潮水般迅速涌进屋子。屋子里那盏昏黄的油灯,散发着微弱且摇曳不定的光,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忽长忽短,好似在诉说着他们的故事。
叶子望着那张简陋的木板床,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脚,双手轻轻扶住床边,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她的动作轻柔得如同一片飘落的羽毛,生怕惊扰了这寂静的夜。那床板在她的触碰下,发出了轻微的 "嘎吱" 声,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仿佛是在为他们的重逢奏响一曲独特的乐章。
钻进被窝的瞬间,一股熟悉却又陌生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男人的味道,是土根的味道。叶子的鼻翼轻轻翕动,贪婪地汲取着这股气息,仿佛这是她在这陌生城市里唯一的依靠。然而,在这贪婪之中,又隐隐夹杂着一丝恐惧。毕竟,他们已经分别了太久,眼前的丈夫已变得有些陌生,这味道此刻竟也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窸窸窣窣",叶子在被子里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一颗一颗地解开扣子。每解开一颗,心中的紧张便增添一分。她的眼睛时不时看向坐在床头的土根,微弱的灯光下,只能看到土根模糊的轮廓。土根坐在那里,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双手不自然地在膝盖上搓来搓去,粗糙的手掌摩擦着膝盖,发出细微的 "沙沙" 声。他能听到叶子脱衣服的细微声响,这声音如同重锤一般敲击在他的心间,让他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