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二顺打发走‘瞎老蛋’后,蹲在门口大口小陷地连吃两个烧饼和四根套环果子(油条),把一夜失去的精力找回了不少,他把剩余的烧饼、果子端回屋里。
王二顺吃饱喝足后,又抽了一根自己卷的旱烟,见上工的时候也到了,便在自家门口有力地‘嘟嘟’吹起铁哨。铁哨一响,是全村社员该到上工的时候了。三遍铁哨声后,社员们无精打采地从自家出来直奔王二顺家门口而来。
初冬的早晨,太阳虽是从东边冒出来了,因热度不足,空气还是冷飕飕的。社员们家中因为没有应季的衣服,来上工穿的是五颜六色,再因肚子内食物不足,也没有足够的热量御寒,来到王二顺大门口,找个向阳的地方都蹲脖子缩脑袋抱着胛地等王二顺分配今天的活。
王二顺脸朝外坐在自家门口的门槛上,用眼扫了扫来上工的男女社员,见人都到齐了,这才从门槛上起来站到台阶上,为引起社员们的注意,假装吐痰,高声从嗓腔里‘吭咔’了一声,然后撇了撇嘴对社员们说道:“乡亲们,现在是非常时期,我知道大伙都吃不饱穿不暖,吃了上顿找不到下顿的着落,但我们要咬紧牙关地往前奔,为了改善咱们现在的饥饿状况,还要下洼去打苇子,只有多打苇子多卖钱,才能贴补咱们的穷苦日子……”
潜龙滩村人少地多,又是处在贾口洼边缘,每年春天只能种植些早熟的庄稼。如果去年洼中的水退得快,秋季到来还可以耩些小麦,来年小麦可以在五月收获完,到七、八、九月就是面临雨季了,上游客水很快会把贾口洼变成一片汪洋,水深高达四五米,周边浅处的地方会钻出很多芦苇。芦苇不是种植的,而是自然生长出来的,它们长在哪村的土地里,就属哪个村所有。秋尽冬临时,各村就要开始打苇,各村打下的苇都要交给县里的收购站,收购站按每斤一分钱结算。潜龙滩村交收购站的苇子都由王二顺一人结账。
今天,王二顺带领社员们到离村较远的一块地名叫‘三码头’的地方去打苇,这块地方的苇子王二顺提前看过了,苇高、茂密、粗壮,王二顺知道这种苇子打下来交收购站能多卖些钱。另外,王二顺还有一个不能说的原因。‘就是三码头’这块地里,还有一处不知何年留下来的废旧烧砖用过的窑疙瘩。窑疙瘩高地面两米左右,因日久年深的原故,遗留下来全是些青砖渣块和结块的炉土,因长年无人观顾此地,这块窑疙瘩上杂草丛生,特别是一种叫‘牤牛蛋’的豆科植物,密密匝匝地长满了这处窑疙瘩。此地因不受人干扰,也是动物们藏身之地。王二顺那个不能说的原因,就是猜想夜里的那几只狐狸有可能藏在了这处窑疙瘩里,因上工他不能带着猎枪来,找了一把平常用的锄锨和社员们下地来了。
当人们打苇到这窑疙瘩附近时,有个社员要小便,为避开女社员,便来到这废旧的窑疙瘩上,尿尿中他发现‘牤牛蛋’草中的狐狸洞,并看见有狐狸钻进了洞里,他惊咋地高声喊着“我看到狐狸钻洞啦。”他接二连三的喊声,惊动了附近几个割苇的人,几个人听到有狐狸也大声嚷起来,并放下手的活向废窖这边跑来。
坐在地头抽烟的王二顺听到人们喊着看到了狐狸,心头先是一沉。心想:是不是夜里炼丹的那几只该死的狐狸,要是它们可太好了,正好和了我要杀死它们的心意,报我含死人骨头的怒气。他想到这里,又想起夜里把死人骨头用嘴含回家,又遭老婆胡三丫臭骂一顿的事。由其想起含死人骨头这码事,让他开始反胃恶心。早晨吃到肚子里的烧饼、果子一下涌到了嗓子眼,他强行运气往下压,可肚子里就像是海水涌起巨涛一样地往上拱,迫使他张嘴‘哇哇’地把吃到肚里的烧饼、果子都倾肠倒肚地吐到沟边上。他晕眩地闭了会眼后,这才感到肚子好受多了,又用苇叶刮了刮自己嘴边的残留物后站起身,他贼着眼看着社员们都往窖疙瘩上跑去看狐狸,没人注意他呕吐。他怕社员们看到自己呕吐出这些没消化好的烧饼、果子造成坏的影响,忙拿锄锨除土盖好,又厚厚地撒上了一层苇叶。
王二顺把一肚子的怒怨气全化成仇恨狐狸的力量,他拿锄锨也两脚生风地往旧窑疙瘩上跑。当他跑到窑疙瘩时,见社员们都围着看,不敢往长满‘牤牛蛋’草的窑疙瘩里边闯,害怕狐狸戓其他动物咬了自己。王二顺双手端锄锨,双眼冒着怨恨的目光问一个社员说:“狐狸在哪里?”社员指了指刚才尿尿的那个社员说:“是他看到有狐狸的。”王二顺脸挂凶狠地来到这个社员面前问道:“狐狸呢?”社员指指牤牛蛋秧下的洞说:“那不嘛,我看见有狐狸钻进去啦。”王二顺瞪着眼冲到洞前挥锨就挖。洞中的狐狸们见自己的窝被人破坏很是惊慌,但它们不甘心被人类杀死,领头的公狐只身犯险‘嗖’地从洞中蹿出来,随其后的是母狐,两只狐狸冷不防蹿出后,先是把王二顺吓了一个趔趄,续儿大声喊道:“狐狸跑出来啦,大伙快打呀!”他又见一个只狐狸从洞中钻出,他扬起手中锄锨狠狠朝这只狐狸的头上拍去,‘啪’狐狸头被一锨拍重。顿时一股鲜红红的狐血‘嗞’地从脑门上喷冒出来,喷溅在周围的‘牤牛蛋’的草上,狐狸哀鸣地在原地转了两圈后,倒在荒草上蹬着腿儿,不断的狐血染红了乱草,它猛瞪一眼王二顺绝气身亡,那冤屈的灵魂随风而去。
王二顺连三并四地打着出洞的狐狸,出来的狐狸非死即伤。社员们见状也纷纷用手里干活的家伙对受伤的狐狸乱打,废砖窑上一下变成打狐狸的战场。为什么社员们也要打狐狸?因为,他们想到了狐狸肉能解肚子的饥饿。喧嚷着乱打下,很快五只半大不小的狐狸殒命于人们的镰刀鋤锨之下,血淋淋的狐狸尸体被拉到王二顺眼前。王二顺见大伙共打五只狐狸,可算出了心中这口恶气,便指着地上的狐狸对大伙说:“大伙打狐狸有功,每人多加二分工,这破狐狸皮我要啦,这肉大伙可以马上烧着吃呀。”大伙听罢随音而动,扒皮的、开膛的,捡拾干芦苇的,很快在废旧的破砖窑上点起火。饥饿的社员们围在火边,眼紧紧盯着火中,火中光腚子狐狸被烧‘吱吱’作响(肉遇火被烤出的油脂),肉在火里发出诱人的香,社员们是久久没闻到肉香、更别说吃肉了。狐狸肉还在外熟内生时,这个伸手拧一块,那个伸手掰一块,显出人性的贪欲。人都是这样,在好事面前从来都是不萎缩的,只要有人做,就会有人跟随。五只狐狸很快在乱哄哄的人嘴下变成散乱的白骨,肚子里的不满足,又让人们馋饿的眼盯上了那堆弯弯曲曲的狐狸肠子,有人把带有血腥味的肠子挑着扔到还在燃烧的火堆里,热火冷肠相遇‘欻拉’一声响后,时间不长,肠子在火堆中发出了臭香的味道。饥不择食的人们如群秃鹫纷乱而上,撕扯抢食,甚至有人把狐狸胃内一半未消化的兔子也抢食了,在人们的啃食下,五只狐狸变成白骨……
社员们抢食狐狸肉时,王二顺把五张沾满血的狐皮反复看了几遍,感到很称心,心里也得了极大的满足。他看着社员们狼贪虎视地啃着狐肉,对这五张皮说:“你们这群该死的狐狸和我作对,就是这个骨肉分离的下场。”他又自我地嘿嘿一笑,说:“这几张初冬的狐狸皮不错,回家清洗干净后,给我那败家娘儿们吊件新皮袄穿上,她一定会高兴、风光,也不会再说我是废物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