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自从自己工作以后,只要回家,就得去一趟大伯住的地方,看看二老,买些茶叶、点心、水果之类东西,也算是对大伯的一种报恩吧!
走着想着,几个人来到了大伯住的地方,进了门,看到大伯坐在小桌子旁喝茶,大婶坐在炕沿边看电视,电视里正播放着秦腔《华庭相会》,喜庆悠扬的戏曲声音很大,几个人走进屋子后,大娘赶紧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一点,坐定之后,大婶说:“大伯近来眼睛不好了。村长说,过几天要给做个白内障手术,现在连人也看不太清了,我看戏,他听戏,耳朵也背了,声音就放得老大。唉,老家伙,你看谁来了。”
“大伯好,咋了?眼睛有点儿不舒服,我是文鹏,还有春来、发平、发海我们几个来看您来了。”文鹏赶快凑近大伯的耳朵旁说话。
“哦,文鹏你们几个都回来了。我好着呢,就是有点儿看不清人了,快坐,让你婶子给你们倒茶。”大伯一只手扶着拐杖,一只手指挥着老伴,让大婶招呼我们。大伯侧着耳朵细细听着,用模糊的眼光巡视着眼前几个人影,看着大家,嘴里喃喃地说:“哦,都来了,都来了,好、好,好久不见你们了,长大了。”
春来走近大伯,对着大伯说:“大伯,我是春来,我们不但长大了,也快成老汉了。”
大伯一听哈哈大笑说:“你个碎娃,你都快成老汉了,那我和你大婶不就是老汉的老汉了,老婆的老婆了。哈哈哈。哦,对了,你个春来咋和高娥离婚了,我听说。”
大伯一说,春来有点儿惊讶,没有想到大伯也会这么问他,站了半天,才看着大伯说:“唉,大伯,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也不知道该咋说了,对了,大伯现在身体感觉好吗?不舒服了,我带你去医院。”
“好着呢!咱们山东庄里,对我们这些老人都好着呢,你们放心,就是你把自己的事情没有处理好,在村子里影响不好。”大伯还是不依不饶地数落着春来。
文鹏看着大伯有点儿不高兴,就赶紧说:“大伯,给你和大婶带了些好吃的。我们这次回来啊,春来准备给咱山东庄修路、装路灯、搞大棚蔬菜里。”
大伯一听高兴地说:“那是好事,好事,赶紧干。”
临走的时候,文鹏说:“大伯,你注意身体,眼睛治疗好了,要好好休息,给你带点水果,平时多吃点,小时候我们也把你种的瓜果吃得不少,晚辈们永远也忘不了您的恩情,您要和大婶好好活,活过一百岁。”
“好、好、好,争取活到一百岁。”大伯一边高兴地说着,一边紧紧地握着文鹏的手。发平又过来给大伯说:“大伯、大婶,等村子里的道路修好后,装上路灯,大棚蔬菜搞起来,我们还打算建个养老院,让山东庄里的老人们都会享上清福的。”
“好事,好事,你们这些孩子有出息了,不忘乡亲们,给村里要办这么多好事,也算是积善行德啊,好、好。”大伯高兴地站了起来,手里的拐棍在地面上有节奏地敲打着地面,嘴里喃喃地自言自语:“真是好娃啊,难得,难得。”
出了大伯的家里,往回走的时候,车子刚出了村口,路过一片坟地的时候,文鹏突然叫春来停了车,眼前是村上的公墓,多少年来,祖祖辈辈多少亲人及村里的老者都成了故人,大大小小的坟冢,荒草萋萋的已经是好大一片了,坟前的松柏高高低低,远看就像一片碧绿的小树林,停下车,文鹏说:“我想去给爷爷和奶奶磕个头。”说完就下了车,向坟地走去,顺便拿上春来车上的一条旧毛巾,几个人也默不作声地跟着文鹏走去。
来到爷爷和奶奶的合葬墓坟头,文鹏先是看了一眼坟头前自己十几年前立的碑子,然后用毛巾轻轻地擦着上面的灰尘,擦干净后,他点上一根烟,放在前面的供台上,接着绕着坟茔转了一圈后,直接跪在墓碑前,磕了三个响头,几个人都跪下来,跟着文鹏磕头作揖。
望着眼前爷爷和奶奶的坟茔,文鹏想起来几十年前,自己还小的时候,爷爷胃疼难忍的时候,常常用一根棍子一头顶住胃部,一头顶在墙角,实在难受了,就舍下脸面,去邻居一家儿子在外地工作的老人那里,去要上几片止痛药,回来吃了药,胃不痛了,就舒服地会哼唱起老戏来,如果没有要到一片止痛药,就回来用棍子顶着胃部,头上冒着汗珠,眼里噙满泪水。
那时候,在幼小的文鹏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也是无奈地在心里流泪。
但更让自己后悔的是,爷爷临终前一天,让自己给土炕里放点儿麦草,把土炕烧热,而自己却贪玩,跟着伙伴就跑了,忘记得一干二净。
等太阳落山,自己回来的时候,才知道是妹妹给爷爷抱来麦草,烧了土炕。第二天,当他想给爷爷点火烧炕的时候,谁知下午爷爷就咽了气,被从土炕上抬了下来,放在门板上,当天晚上就被放进了棺材。
就这一次自己的任性和贪玩,也成了他终生的遗憾。想到这里,文鹏已经泪流满面,心里极度地愧疚。
离开坟地,文鹏走一步,回头看一眼爷爷和奶奶的坟茔,直至坐上车,车子启动了,他还是回头看着那一片坟地,眼泪不由自已地往下流淌,他真想在自己的脸上来上几巴掌,但有什么用呢?
文鹏推开包间的门,整个包间里烟雾缭绕,气氛显得有点凝重,凉菜已经摆在桌子上了,文鹏轻轻地咳嗽了几下,赶紧走到上级领导跟前,握手问好。老金看文鹏来了,就招呼文鹏坐在自己旁边空着的位置上。
文鹏慢慢地坐定,环视了一圈,凡是在座的领导都微笑地点头示意问好,然后侧身看看老金的脸色,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再看看上级领导的脸色,好像也看不到有什么大家相聚喜悦的表情,这个时候,文鹏的心里像突然间压了块石头,登时沉了下来。
他不敢抬头看大家的眼色,低头喝了口热茶,心想,什么也不问不说,看下来上级领导会说什么,过了一会儿,这种沉闷的气氛让他觉得有种窒息的感觉,就用期待的眼光偷看了局领导几眼,看他们一直在抽烟,又侧身看了老金一眼,老金与他两眼对视,眯了下眼睛,示意他安静。文鹏点了点头,心里明白了老金的意思。
局长轻轻地咳嗽了几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抬起头用眼光扫视了一圈在座的人,然后慢腾腾地说:“饭前,我先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大家都要有个思想准备,今天下午,接到上级通知,我们的石窑煤矿要作为第一批关停并转的煤矿,进行关井和人员分流。这个结果,已经是上级会议研究决定的,是没法改变的事实。这个不幸的消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大家。今晚,和老金商量,把你们石窑矿主要班子成员都叫来,大家先商量商量下一步的工作怎么办。”局长刚说到这里,文鹏觉得脑袋里“轰”地一声炸响,心里犹如大浪翻卷,心脏紧张地咚咚直跳,自己好像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屋子里登时寂静得如一池潭水一般的平静。石窑煤矿要关井,真的吗?这可是自己工作了二十多年的煤矿啊,说关就关了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