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升井

第13章

矿区一下子又沸腾起来,看热闹的不嫌事大,都希望柯家院子里的格斗,来得猛烈点。人们像泉水从自家屋里“渗出来”,奔向家属院的官道上,再从四面八方的官道汇集到市场。市场上,人越来越多,大家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不是近距离,压根就听不清谁说的是啥,只听见嗡嗡声。市场上人流像洪水泛滥,涌向柯家的院子。

听说儿子文斌提着菜刀去柯家闹事,文建华吓得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自从文静出事后,先前几天,文建华还被这突发事件弄懵了,心里吃着劲,想着怎样能尽快找到凶手,一天到晚,看着还有点精神,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没过几天,他从懵的状态里慢慢清醒过来,随之而来是失去爱女的挖心之痛。

时刻都很痛苦的文建华,身体越发不行了,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再加上过度伤心,他茶饭不思,身体就大不如前了。前天半夜起来撒尿,受凉了,引起感冒,就躺在床上,再无力爬起来。这会儿,听外面人吵吵着文斌提菜刀去柯家了,吓得他一骨碌翻起来,胡乱地在地上找鞋,鞋没找到,却一头栽了下去。

文斌的母亲董月珠,原本很瘦小,现在更不能看了,早已被痛苦折磨得失了人形,成为她的袖珍版,瘦骨嶙峋地躺在炕上,除非哭累了,睡着了,才不哭泣,只要醒来,就以泪洗面,谁也劝不住。亲朋好友们劝着劝着,都劝得没词了,还是没把她的眼泪劝住。哭是她现在唯一的表情,而且是躺在炕上默默地流泪。几个要好的女老乡,轮流来陪她抹眼泪,到了饭点,女人们都回去做饭。她也哭累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猛地被“哐”的一声吓醒,转过身一看老头不见了,吃力地爬起来,看见老头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冷汗一下子从她的额头冒出来:“老头子,老头子!”

地上的文建华,一声不响地躺着。

“老头子,老头子……”董月珠从炕上连滚带爬地扑到地上,“老头子,老头子,来人呀!救命。”可惜没人来。

所有的人都去柯家,看所谓的大戏了。

当第一个人进柯家的院门时,赵聪儿挥舞着手里的长把灰铲:“还狂得不行,想弄死我全家,我先把你弄死!”

挣脱开岳鸣的文斌,虽提着菜刀,但他不占优势,刀把太短,压根就砍不到对方。

还算赵聪儿聪明,捞了个“长武器”的灰铲,挥舞着,让文斌“老虎吃天——无法下爪”。

打起架来,文斌才知道自己愚蠢到家了,菜刀再锋利,太短了,不能靠近对手,就发挥不了作用。倒是赵聪儿顺手就拿了个有利的武器,让文斌不能接近他,还时不时还挨上他一灰铲。肉和钢筋较量,压根不在一个档次上。

“我不能这么吃亏,看来得智斗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家人都不在,要在家的话,早都出来了,那我更惨了,现在还行,先把老太婆弄到手,我就不信赵聪儿不顾他娘的安危,这叫擒贼先擒王。”文斌拿定主意,就来了个声东击西的战术,他举着菜刀抱着头向院门口跑去。

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赵聪儿,一边挥舞着灰铲,一边得意洋洋地骂道:“龟孙子,你别跑!”

“跑”字刚落音,跑到门口的文斌像只燕子猛地一个转身飞回来,风驰电掣般抓住柯母花白的头发。

“狗日的!”他恶狠狠地大骂。

所有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举措吓坏了。更是吓坏了刚刚跑到柯家看热闹的人,他们的脚还没站稳,还没弄清是啥情况,就看见一个影子在眼前闪了一下,柯母就被拉倒在地。

被打急了的文斌,瞪着布满红丝的眼睛,举起手中的菜刀砍向柯母。“不要!”岳鸣扑向文斌,双手抓住菜刀刃,瞬间两股鲜血流出来。文斌看见鲜血,迟疑了一下。

赵聪儿赶紧过来救他娘,几个小伙子过来帮忙,才把文斌制服住。一场悲剧才没有发生。

胡大木为了给自己身子加油,死皮赖脸待在老田家,吃一顿羊肉,错过了这场“好戏”,他多少有些遗憾。可当他在后来的日子里,每每肚子里没油水,或者是他无法雄纠纠气昂昂时,就会不由自主怀念这一辈子仅有的一次在老田家吃过的羊肉。他一想到田嘉兴煮的羊肉,就直流口水。

胡大木是何等的“机灵”,虽然他没多少文化,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他还是懂的。看田嘉兴阻止儿子,他也就打消了去看热闹的念头,他知道一旦出了老田家的门,羊肉就泡汤了,到嘴的鸭子能让它飞吗?所以,他跟着老田家的人,站在院子里听“戏”。吵闹的声音若隐若现,让他们压根没听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鞭炮的硝烟味散去,羊肉的香味在空气里缭绕,令人垂涎三尺。

听了一会“戏”,大概是田嘉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催着老婆子和儿媳妇去炒菜,又让田埂去买酒。

很快,酒肉上桌。

胡大木不失时机地狼吞虎咽了两大块羊肉,这是他暗自高兴的事情,也是他佩服自己的地方。刚出锅的羊肉,很烫嘴,胡大木的上颚、舌头和嘴皮不同程度被烫烂,他还是将两块烫嘴的羊肉“吞”了下去,来滋补他的身子。

纪红云自从高二去世后,在矿上,她从来不去人多的地方,不和别人说多余的话。人正不怕影子歪,纪红云的自律,让她在整个矿区赢得了尊重和爱戴,就连她的邻居,到处寻着吃腥的胡大木,试探无数次,都被她“水来土掩”的阵势,挡住了。

弄得胡大木对她都没兴趣,说她是矿上最无趣的女人。

纪红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只要能守住底线和道德,不被别人骚扰,平平安安带着孩子们过日子就行。她在心里还感谢胡大木,他像电焊一样,焊住了矿上男人想在她面前胡骚情的心,给她弄了个无形的保护伞,让她和孩子们更安全。

没丈夫的年轻女人,在男人堆里生存,处处都得格外小心。纪红云一直保持着不抛头露面、不张扬、不显摆,再说她今天心里很不舒服。柯耀强怎么会是杀人犯?说他是强奸犯还有可能,但说他是杀人犯,她就想不通,他再坏也不会弄出人命来。矿上和他有瓜葛的女人,都是心甘情愿,还有骚气的婆娘,处心积虑地故意去勾引他。

关于柯耀强有“驴大的行货”的传闻,纪红云也听说过,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从骚婆娘们尤其是和他睡过的眼巴巴看着他的表情,就不难读懂那话的意思。想到这儿,纪红云有点害羞,脸上流出少女般的红晕。这是她不该想的,也是她不能想的,这种事对年轻的寡妇来说,是个致命的弱点。为了按住欲火,只能不去想和这事有关的一切,断了七情六欲,才能安分守己。

“柯耀强的事,唉!谁能说得清楚呢?也有可能,他看见文静兽性大发,干了失手的事,这也说不准。人的好坏没有明确的分割线,好坏只是一念之差。”纪红云回到家里,洗漱了一下,边给孩子们做饭,边想着心事。外面吵闹地说文斌去柯家闹事,她听见了,但她纹丝不动地干着手里的活,她压根没心情热闹。

侯小梅和纪红云几乎一样的心理,她也是“各扫门前雪”的主,不喜欢凑热闹,也不喜欢搬弄是非,只喜欢独处,没事就看看小说。再加上她现在的处境,更不能去凑热闹。所以她和纪红云一块下班回来,就躺在沙发上看《平凡的世界》。

侯母不知道去哪儿了。侯小梅也懒得做饭,吃了几口馍馍夹咸菜,一顿饭就算解决。她拿起书,还没翻到上次看到的页码,外面就吵闹说文斌去柯家闹事,而且还提着菜刀。这么严重的事,也没引起她的好奇,她纹丝不动地躺在沙发上,继续翻找着她要看的页码,找到了之后,聚精会神地读起来,很快就融进小说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虽然她不爱学习,但她喜欢读小说,在小说里,随着主人公跌宕起伏的命运,悲悲戚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