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升井

第11章

瘸子李进了店里,盯着柯耀强平时老坐的地方,“唉!”叹了一口气,“你说你么,咋能干这样的蠢事,现在谁也救不了你。”

“我能救他。”胡豆花挑着门帘,从后厨出来。“看把你能的,你咋救?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那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呀!”说着,胡豆花抹着眼泪。“行啦行啦!女人家家的,遇事就知道哭,这眼泪不值钱呀?”“我真的能救他。”胡豆花用手背抹脸蛋上的眼泪。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说说你有啥法子?”瘸子李看着比自己小二十岁的老婆用手背抹着眼泪,样子既愚蠢又可爱,就心生许多怜悯,轻轻地帮她擦眼泪。

胡豆花就势依在瘸子李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我去说,那晚上我和他在一起。”

“啥?”瘸子李将胡豆花推开。

“你……你不相信我?”胡豆花的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随着两个“红耳团”滑落,任凭泪珠往下滴,也不去擦,用委屈的眼神看着瘸子李。

瘸子李被她看得心软了,心想:这么好的女人,如果她红杏出墙,也怪我无能,谁都不要拿年龄当本事。年轻时,我也是如狼似虎呀!可这娃命苦,没逢上我的正当年呀!现在她正是如狼似虎,可守着我这糟老头,真的是苦了她。瘸子李自感心有余而力不足,知道自己亏欠了胡豆花。自从他们结婚了,就对胡豆花特别体贴入微。

“你……你是个王八蛋,你还口口声声说你和他好,你关心他、爱护他,你们这是什么忘年之交?啊?我看是狗屁。”胡豆花带着哭腔,怒气冲冲的。

“我俩就是忘年之交。”

“狗屁的忘年之交,你见死不救,还忘年之交哩?”

“他都不念及忘年之交,给我扣绿帽子,你没听人家说,朋友妻不可欺!”

“你这东西,你不信任我,还不信任他?他这辈子要是能动我一手指头,我为他死而无憾,可惜这天刀杀的蠢货,连多看我一眼都没。”胡豆花越说越委屈,想到柯耀强对自己冷冰冰的态度,就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你说啥?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些啥?”瘸子李弄不清是被胡豆花气糊涂了,还是被这莫名其妙的绿帽子“砸”糊涂了,心里空落落的,质问着胡豆花,直勾勾地看着空荡荡的座位。

“你还看,你能把他看回来吗?他被抓了,只有我们能救他。哎呀!我和他清清白白的,就是我愿意,他都不愿意,他宁愿睡所有的女人,都不会睡我,哪怕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个女人,他都不会动我一根汗毛,因为我是你瘸子李的老婆。”委屈的胡豆花又哽咽起来。

“你是说……你要去做伪证?”瘸子李把眼睛睁得像铜铃,惊讶地看着胡豆花。

胡豆花坚定地点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气派。瘸子李知道胡豆花已铁了心地要救柯耀强了,无语的他,坐在靠门口的椅子上,心乱如麻。

市场上的人对田家父子的表现,有赞扬的也有反对的,更多是中立的。

虽然事件的主角都不在场,但观众津津乐道的激情并未减退。“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老田终于出恶气了。”

“可不,你看老田的眉宇间,啥时都是拧成个疙瘩,今天终于舒展了。”“老田家是高兴,但也不应该高兴这么早。”

“柯耀强只是被抓,而不是判刑,事情还没尘埃落定呢,有啥高兴的,又是羊肉又是放炮,这以后咋见面?就这么针尖大的矿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处境不一样,心情就不一样。”

这些话,随着风飘进纪红云的耳朵里,她低着头,从市场上扎堆的男人们身边走过,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她上班时,对这些人热情亲切,是职责,下班后,她尽量不和男人说话。

人常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纪红云时刻提醒自己不去招惹任何人,要安分守己,才能没有流言蜚语。她知道柯耀强被抓,只能保持沉默,唉!出了这档事,柯家估计都乱成一锅粥了。她想去柯家看看,但又觉得不妥,也就打消了念头,低着头往家里走,她还没到家,就听见“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纪红云抬头望去,是老田家的鞭炮,接着是“嗖!嗵!嗖!嗵!”的响声,这大白天的放烟花,也看不出烟花的形状来,只能听听声音。柯耀强就这么不招人待见?他还没死哩,就有人给他放起身炮,世态炎凉呀!她听着这刺耳的鞭炮声,心情沉重地往家里走,可她的双腿沉重地抬不起来,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听见鞭炮声,正在屋里呜咽哭泣的柯母,三步并作两步跳到院子里,冲着田家方向骂道:“死人的,放炮是你家人死了!让这炮把你全家炸死光,连一个草星星都甭留,让你放炮,让你全家死光光!”

“谁家放炮哩?”赵聪儿心神不定地跑出来,他脸色灰蒙蒙的,很显然还没从柯耀强被抓走的恐慌中走出来,别看他平时咋咋呼呼,遇事不敢大声说。

“喔死人的田家,看咱家的笑话哩,我那瓜娃子。”

“娘,娘,你被气糊涂了?人家都幸灾乐祸哩,你还叫人家‘我那瓜娃子’。”显然,赵聪儿没弄清楚,柯母说的瓜娃子是谁,还以为是叫田埂哩!瓜娃子是田埂的小名。

“谁叫那个王八羔子哩,我是说你大哥,好端端的,咋就成了强奸犯?”“娘,小声点,比强奸犯还严重,他是杀人犯。”

“啥?我的妈妈爷呀,我咋养出来这个……你死人的,放你妈的啥死人炮嘞,叫这死人的炮,把你全家炸死,一个草星星都甭留。”柯母一边哭,一边跳起来骂道:“哪个挨刀子的,这样嫁祸我的娃子!”柯母的骂声被一句“你家才是挨千刀子的,看我不把你全家灭了”的骂声打断了。随着院门“哐当”一声被踢开,文斌黑着脸,手里提着一把菜刀,和岳鸣拉拉扯扯地进来。

“文斌,文斌!”岳鸣拽着文斌的一条胳膊。

“你甭管,我今天不把这一家人灭了,我就不是人!”文斌恶狠狠地说,一心想为妹妹报仇的他,像一头惊了的野马,岳鸣压根就拉不住他。

岳鸣几乎像荡秋千般,被文斌“荡”进柯家的院门。

“你!”进来的这两个人,把柯家母子吓了一跳,同时,院子里的这对母子,也把进来的文斌和岳鸣吓了一跳。因为吓了一跳,大家都僵持在原地。只有柯母颤巍巍地说出一个“你”,戛然而止,再也没声音了。

文斌手里的菜刀,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发着刺眼的寒光。菜刀的主人,这会儿,黑青的脸上,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聪儿,眼神里流露出“先弄死你这个王八羔子再说”的恶意。

岳鸣看出文斌的心事,吓得一把抱住他:“文斌,你冷静点,冲动是魔鬼,你知道不?”

“去他妈的,老子今天豁出去了。”文斌挣脱着,往赵聪儿面前扑。

“哎呦!狗日的,你还送上门了。”赵聪儿不服软地说着,在院里找武器。“放开我,你把我放开!”文斌恶狠狠地冲着岳鸣喊道。

“文斌,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别干蠢事。阿姨,你赶紧拦住你儿子。”岳鸣更加抱紧了文斌。

“哦!”柯母被提醒了,赶紧去拦赵聪儿。

赵聪儿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在院子里的炉子边捞起一根长钢筋做成的灰铲,握在手里,拉开打架的姿势。

“文斌,你听我说好不好?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不能这样,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我要杀了他全家,要替我妹妹报仇。”说着,文斌红着眼,像疯牛一样,挣脱开岳鸣的胳膊,扑向赵聪儿。

就在柯家被提着菜刀来闹事的文斌弄成“刀光剑影”的场面时,在警车里的柯耀强,万万没有想到他“被抓”之后,家里会发生这样血腥的事情,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警车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他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样的审问和命运。诚惶诚恐的他,被警车很快就带到矿务局。车停在矿务局的院子里,警察并没让他下车,而是那个坐在副驾上年龄较大的“串脸胡”警察下了车,径直去矿务局的办公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