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柯母看见孟平安,就起身:“孟书记你到屋里坐,耀强去上班了。”
孟平安一听,心想坏菜了,耀强压根没去上班,阿姨却说他去上班了,这中间肯定有蹊跷,会不会和文静遇害有关?他会不会……孟平安不敢往下想,为了不让这帮子老太太看出他的不安,他故作镇定地说:“姨,我不进屋了,我去找瘸子李。”
“瘸子李在饭馆里,今天没回来。”一老婆子说。
“每天这个点,他都在家里休息,我还以为他在家。”孟平安说着,就往市场走。
“矿上出了人命,谁还能休息呀?”那老婆子又说。
“这孟平安年纪也不小了,也不说个媳妇,就这么晃晃荡荡的,老嫂子,你可不敢让耀强和他一样。”
“这娃是个好娃,能文能武的,也是人堆里飘梢子的,以他的条件,什么样的媳妇找不上呀!可他就是不结婚么!真急死人。”
孟平安无暇顾及身后关于自己的谈论,急忙往瘸子李饭馆走。
一路上,各种不好的想法涌上孟平安的心头,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真的害怕柯耀强干下什么不好的事情。因担惊受怕,汗珠子就在他的额头滚动着。
孟平安比柯耀强年长,他们又是一个师傅的徒弟,师兄弟关系一直很好,可自从孟平安当了书记,柯耀强就慢慢地疏远了他,这让他最伤心,但不管怎样,他还是很关心柯耀强。他猜想柯耀强和瘸子李在一起,就急急忙忙进了瘸子李饭馆。
瘸子李原本是不瘸的,没有退休之前,他是机电队的一名钳工,可是在一次修井下水泵时,水泵砸伤了他右腿,从此以后,他的右腿就比左腿短,走路左高右低,一闪一闪地成了瘸子,矿上的人都叫他瘸子李。
瘸子李的饭馆里,也被炸开了,关于文静的死,大家众说纷纭,可都是猜想,谁也不知道文静的死因和内幕。瘸子李和几个人也在谈论文静的事情,他老婆胡豆花听着大家的谈论,惶恐不安地不知道要干啥,直愣愣地看着门口。
胡豆花和孟平安同岁,比瘸子李小二十岁,是开拓队溜溜球的遗孀。溜溜球和纪红云的丈夫高二,都在那次违章操作引起的瓦斯爆炸中死了。
那次瓦斯爆炸的场面特别凄惨,从井下抬出二十五具尸体,一排排停放在井口,让人都不敢去回忆。井口的哭声连成一片,震得地动山摇。更让人忘不了的是纪红云,在失去丈夫的过度悲伤中,冒着瓢泼大雨、生死垂危地生下一个女婴。悲惨的场面加上这一幕,让苍穹矿上的人心里莫名难受。这次矿难,也使十九个老少不一的女人,成了寡妇。
出事不久,别人就撮合柯耀强和胡豆花结婚。柯耀强不同意,不是他看不上胡豆花,而是他的心病在作怪,死了男人的女人命不好,何况柯耀强有心理疾病,他战胜不了自己。一个人最害怕、最可悲的,就是无法战胜自己。说起来柯耀强的心理疾病,也是他逼走田倩倩的原因,从小失去父亲、又在夹缝中求生存的他,害怕结婚生子之后,像他爹一样死在井下,他的孩子也会和他一样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所以他害怕结婚生子。
后来十九个寡妇中,十七个都改嫁了,只有两个没改嫁,其中一个是纪红云,她男人死了以后,她就顶替了她男人的班,被安排在充电房上班,拉扯着两个娃娃过日子。还有另一个是年纪大了的寡妇,她顾及到儿女们的脸面,才没有改嫁。
瘸子李和柯耀强的爹,都是苍穹煤矿的元老,可惜柯耀强的爹死了,人死万事百了,世态炎凉,许多人情世故,也就随即消失了。
柯耀强的爹在世时,他家隔三岔五地就有人提着酒肉来,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但他爹去世不久,人走茶凉也很正常,他们家就冷清了。不过,活着的瘸子李对柯耀强一直还是很关照。
“柯耀强这会应该在瘸子李那儿,矿上人都知道柯耀强和瘸子李关系最好。”孟平安自我安慰着,进了饭馆,一看不见柯耀强,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得 大事不好了,但又不敢声张。闻着空气里饭味的余香,他肚子更饿了,先填饱 肚子,再说吧!正好也听听他们的谈话,看能不能听到一些什么,没弄清事情之 前,绝对不能让人觉察到自己在找柯耀强。
孟平安深呼吸了一下:“李叔,给我来碗牛肉面。”“好勒!”瘸子李应了一声,就进厨房了。
孟平安舀了碗浆水,端着碗,也进了厨房,低声问:“李叔,今天见耀强了吗?”
“没有呀!但他昨晚上来吃饭了,和大木吵了一架。”瘸子李并没在意孟平安的话,急着捅炉子,再把鼓风机打开。
孟平安松了一口气,耀强是和大木闹矛盾了,才不去上班的,唉!这个耀强就是任性,只要和胡大木赌气,就不上班了,还把人吓了一跳。孟平安从厨房里出来,坐下,就和饭馆里的人寒暄起来。
这时,柯耀强耷拉着头进来了。孟平安的心才放下了。
胡豆花看见柯耀强,眼神才活泛起来,深情地看了他一眼,进到后厨里,通过门缝“偷窥”着柯耀强。她又心神不宁起来,也想弄清自己的第六感觉传来的信息是否可靠,但这种不祥的预感,让她害怕。
人生往往是祸福相随,有大喜必有大悲,就拿文家来说,文斌领回来一个不掏钱的媳妇子,让全矿人都羡慕不已,一家人高兴地回老家给文斌结婚。夹皮沟地窝子的家里,只留下文静,悲剧就发生了。那边婚事还没办,这边电话就打过去,一家人风尘仆仆地回来,才知道自家的宝贝姑娘被杀了,这放到任何一家人头上,都是“灭顶之灾”,是了不得的大事。
文静的老父亲文建华,母亲董月珠,哥哥文斌,嫂子岳鸣,他们刚从车上下来,站在市场的路边,一家人就放声大哭。这哭声,震得市场上那两排牛皮毡房子,都忽闪忽闪地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最凄惨无比了。人们除了心疼,就是痛惜,看着这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尤其是文建华和董月珠,他们白发苍苍,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让再心硬的人,都落泪了。可这不幸的事发生了,矿上人同情归同情,但谁也代替不了他们的痛。
家已被封了,文家人借宿在几个老乡家里。文斌和岳鸣正好被安排在柯耀强的邻居——李妖婆子家里。喜事变成丧事,将文斌和岳鸣打击得都抑郁起来,两人也没以前的亲热劲。文斌一想起妹妹来,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个王八蛋找出来,剁成肉酱,可作为哥哥,作为普通人,他又能怎么样?他恨自己没好好学习,如果自己是警察,或者是侦探,就不会有这种干着急没办法的无奈。只能把破案的事情,交给警察。文斌心情很不好,加上还要照顾哭得死去活来的父母,就对岳鸣冷冰冰的。
岳鸣理解文斌,处处想着怎么去安抚他,可借住在别人家,干什么都不方便。这一家人,挤在一个屋檐下,人多口杂,连说个交心话的地方都没。再加上岳鸣对矿上的情况不熟悉,又不敢出去走走,整天就待在李家。有时,去看看公婆,他们在另一个老乡家,从李家到这位老乡家,还要翻过一个小山丘,小山丘上的山路,大白天都很少有人走,她一个人不敢走,只有和文斌一起,才走这条路。
岳鸣独自去看公婆,就走大路,走大路要绕两个大湾,比较远。文静的死,对公婆的打击很大,公婆对她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冷冰冰的。她给公婆端茶倒水,公婆爱理不理的。她对婆婆说十句话,婆婆用鼻子哼一句,他们这种态度,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文斌和他的家人,是岳鸣最亲的人,她不跟他们计较,她理解他们痛失爱女的心情,把这么大的痛苦,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痛不欲生,更何况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他们没瘫在床上,已够坚强的。岳鸣不在乎公婆的态度,一如既往地把公婆伺候好,给公婆洗衣做饭。不去公婆那边,就帮李家妖婆子干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