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穿好裤子,光着膀子,在卧室里来回走动。其实,他的卧室是家里最小的房间,里面只能放下一张一米宽的床,剩下的空间,宽不到半米,长不到一米五,他就在这个狭小地方踱步。他喜欢半裸着在房里走,觉得没衣服的束缚,才有无比自由的感觉。
倩倩去了深圳,他的心仿佛也跟着去了,总感觉空落落的,没人理解也没人想要理解他,他感觉自己好像被遗忘了。自从娘改嫁,有了后爸和弟弟们,娘对他少了关注和疼爱,家里剩下的人,恨不得他赶快死了。以前有倩倩给他心灵安慰,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只有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可怜的他,才觉得自己应该活着。
柯母虽然爱做白日梦,但不会忘记儿子上中班,要按时吃饭。没等柯耀强洗漱完毕,柯母的炒面片已出锅了。柯母看着蹲在菜园子边刷牙的柯耀强,叹了一声气。
柯耀强明白,娘唉声叹气是愁自己的婚事。他不想听柯母长一声短一声的叹气,就快快地吃完一大碗炒面片,打了个饱嗝:“娘,你把我当猪喂哩,让我吃了个肚儿圆。”
“我娃能吃是好事哩,唉!”
“娘,别这样,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你看人家文家的小子。”
“好了,娘!我知道了,有时间,我好好向他取取经,也给你领个不要钱的媳妇子。”
“不要钱的?娘想都不敢想,娘只想你早点结婚,就是花钱,娘也心甘情愿。”柯母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好啦!我去上班,你甭哭了。”说着,他“逃离”般地出了家门。
柯耀强闷闷不乐地往班上走,这班把人上得头都大了,再加上昨晚没睡好,感觉头重脚轻,很不舒服。不舒服也得上班呀!不上班,就没工钱。“唉!有老婆娃娃的,上班还有个劲头,我这光杆司令,班上得真没劲。如果倩倩不去深圳,要是我们结婚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有倩倩有孩子,我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可惜现在……”一阵由远到近的警笛声,打乱了他的心事。
他茫然地往坡底下的公路望去,一辆拉着警笛的警车停在矿办公楼前,从车上下来四位警察,在保卫处张处长的陪同下,往夹皮沟走。“夹皮沟出事了。”他自言道。虽然没做什么坏事,但看见警察,心里还是犯怵。他不想和警察打照面,就随着侯小梅家后面的一条小路,上山了,站在山顶,能将整条夹皮沟看得一目了然。
柯耀强不想让人看见,就大步流星地往山顶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使他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他的咽喉,将他黑褐色的脸,憋得更像猪肝了。
警察来了,不仅让柯耀强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也让整个矿上的人惊呆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市场上买菜的、胡逛的、拉家常的、打闹的,一窝蜂跟在警察们的后面,想看个究竟。人们不敢靠近警察,保持距离地尾随着,见警察进了文静家。
大家被挡在警戒线外,窃窃私语、相互询问,文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把警察都弄来了?文家不是回老家给儿子结婚了吗?文斌可有本事了,居然领回来一个大城市不要钱的媳妇,不要钱的媳妇……难道……难道这媳妇有啥问题,把警察给招来了?会不会是……人们胡乱猜想着,没一个人知道“剧情”,无形中加剧了神秘感。人们不敢喧哗,能将警察招来,肯定是大事情。
除了上班的人,全矿的男女老少,都蜂拥在文家的房前屋后。人山人海,却鸦雀无声,这种安静和严肃的氛围,让人感到窒息。
半小时后,又有两辆警车拉着警笛,呼啸而来,这让围观的人,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看着新来的六位警察。警察严肃而麻利地穿过警戒线,径直进了屋里。有人认出,刚刚进去的警察里有法医。“难道出了命案?”他叽咕着,被周围的人听见了,大家一下子紧张起来,更加意识到:不是简单的民事纠纷,要不然,不会来这么多的警察,何况还有法医。所有的人,都瞪大眼睛,一言不发地盯着文家的大门。
屋里没动静,屋外的围观者,谁也不敢出声。直到一小时后,两位警察出来,从警车上取下一副担架,将一具尸体抬上车。尽管尸体用被子盖着,但人们知道死者是文静。
文静是怎么死的?
紧张的空气里多了猜疑的成分,弄得整个矿区人心惶惶。
文静的父母、哥哥,以及那个人人羡慕不掏钱的媳妇,都回他们老家惠安。升井了,而家里只有文静。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死在家里,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最后一波警察和张处长出来,把文家的门上、窗子上都贴上封条。
警察不管围观的群众,都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去车场了。警车拉着“乌拉乌拉”的警笛声,一溜烟,扬起黑乎乎的尘土走了,张处长也跟着走了。
这让矿上的人更惊慌失措了,大家像白痴一样,傻兮兮地相互看着,却说不出话来。文静才二十一岁呀!多么美好、多么让人心疼的年龄,怎么一夜之间,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了?
柯耀强站在山顶隐蔽的地方,将文家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当警察把尸体抬出来,封了文家,他意识到文家发生了命案。命案?强奸?当他脑子里冒出这几个字眼,“轰”一下,他感觉脑子大了,眼冒金星,随后眼前一片漆黑。他摇了摇头,稳定了一下情绪,就势坐在地上,将头夹在两腿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是文家的悲惨,也是让人吓破胆的恐怖事件。矿上的人,无一不像惊弓之鸟,惶恐不安、四处乱窜地打问文静的死因。
矿上很快流传着两个版本:可怜的文静被奸杀,被歹徒用床单捆起来,她拼死反抗。歹徒无法施暴,就剪掉她的手指头。文静疼晕了,歹徒得逞,觉得这种没反抗的强奸,很好,于是就把文静杀了,又奸尸了三次,才逃之夭夭。另一种版本是:文静是“引狼入室”,要不然歹徒没破坏就能在晚上进入文家,一定是熟人,文静对他没防备。歹徒和文静闹着玩时,起了歹心,文静宁死不从,歹徒失手,悲剧发生,文静把身家性命都搭上了。
侯小梅并不知道矿上发生了命案,她上通宵班,下班回来,吃了几口白开水泡馍馍,就睡了。等她醒来,已是下午三点,有点饿,又不想动,冲着外面叫:“妈,妈。”听不见回应,只好下床,唉!老妈又去打麻将了,这不靠谱的妈呀!心大的,也不知道心疼她女儿一下,唉!从小就指望不上老妈的疼爱,现在更是指望不上了。
她睡眼惺忪地走进厨房,洗了脸,才清醒过来。从冰箱里取出饺子,用电炉子煮。厨房窗外,几个女人的说话声飘进她的耳朵里,她对女人们嚼舌根很反感。这些没工作的女人,一天到晚闲得没事,爱扎堆,扯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侯小梅和王志远好了之后,就特别害怕这些长舌婆们扎堆。矿上所有的是非,都是被这些人宣扬出去的。总有一天,她的事会被这些人弄得乌烟瘴气,她就和柯耀强一样臭名昭著了。一想到柯耀强,她满满的同情感。柯耀强从小亲爹死了,他妈又没工作。赵秦军为了照顾好柯家孤儿寡母,报答柯老爹的救命之恩,才娶了柯母。
赵秦军和柯母生了赵憨儿和赵聪儿,柯耀强就成了多余人。家里孩子多,他只能夹缝中求生,得不到爱很正常。再说井下的工作环境和超负荷的体力劳动,要养活七八口人,生活的重担让赵秦军心有余而力不足,对他不好,也很正常,养儿和亲儿有着本质的区别,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还好,我妈没改嫁,我不受气。我妈喜欢打麻将,除此之外,没别的毛病,知足吧!如果妈改嫁了,不知道是什么样子。